小说下载尽在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苏飞】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惟爱是卿> 第1章 记忆的时间, 在辗转流逝。 梦魇欢笑, 原来是空…… “颜儿,知道吗?你的命,是我的呢,所以——你的一生,也该都属于我……”轻柔的声音,如优雅的低徊,又如妖媚的呢喃,徘徊在布满了白纱的房间中。一盏烛光,微弱地散发着光亮,仿若要照尽着一切。 男人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儿,手指悄然划过那如云的青丝。在这个世上,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得不到的。颜儿,自然也不会例外。 “我……”躺在床上的少女艰难地挪动着唇角。想要挣扎,却因为身上的药力而浑身乏力,难以动弹。为什么,为什么当初所选择的人会是他呢?第一眼的对视,她就该知道,他不是普通的人,不是她可以驾驭得了的人,但是她却还是去求了他,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去求了他。在天下之间,或许他可以为尊,但是她想要的,却是……自由! “很吃力吗?如果累的话,就闭上眼睛睡一会儿,醒了,药效自然也就过了。”手指由青丝游移到了少女那微微颤动着的双唇上,男人的眼自始至终都盯着少女那双倔强的眸子。 睡?不可以,她不可以睡,一旦睡着了,那么她也许再也找不回自己了。 “你、你、不爱我……”少女吃力而肯定地道。或许该说,他从来没有爱过这世上的任何人,他所爱的,惟有他自己而已。 墨黑如玉的眸子微微眨动着,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了眼帘,“是呵,我并不爱你。”男人点着头,手指沿着少女的衣襟,一颗颗地解开扣子。 白皙的肌肤,含苞待放的温润身子在烛光的映照下,暴露在了男人的眼前。 面对着这般光景,男人的面色亦没有一丝变化。脱衣与否,对他来说并没有区别。 “你……”衣裳的褪去,使得少女涨红着脸。小小的贝齿紧咬着下唇,用尽所有的力气使自己保持着清醒。血,顺着唇角,滴落在了雪白的被褥上。 “流血了呢。”男人盯着那抹殷红的鲜血,俯下身子,轻舔着少女唇角边的血渍。她的命是他的,所以她的血亦该是他的。 “知道吗?世上能够伤你的人只有我,即使是你自己,我也不允许你伤害自己的身体。”轻轻的,他在她的耳边下着警告。甚是温柔的语调,却有着绝对不容质疑的威严。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她问道。她知道,他并非是想要她的身子,否则,以他的武功,根本无需灌她喝下软骨散。 “想做什么?”一声嗤笑自男人的唇角边逸出,手腕一翻,一只浅蓝色缎子的锦盒已出现在男人的手中,“我想做的,只是在你的身上,留下属于我的印记而已。” 印记?!她的眼看着他从锦盒中取出了细长的银针……“不……不要!”瞬间,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不要,不要在自己的身上烙下属于他的印记!不要一生都与他牵扯不清! “我给过你机会选择,但是你似乎是想清醒着来接受它。”男人淡淡地道。也许睡着了,反而会感受不到疼痛,“属于我的东西有很多,不过我可以保证,你会是我最珍宠的物品,只要——你不违逆我、背叛我……”没有理会少女的喊声,男人执起银针,扎在了少女那柔嫩的肌肤上…… 物品……男人的话使得少女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的响,“不……不要!”她尝试着做最后的挣扎,却发现无论她如何用力,身子都无法挪动半分。 “颜儿,我真正想要的,只是让你属于我而已。”一丝魅然的笑意自男人的嘴角扬起,轻柔润雅的声音,伴随着血,喊声,泪水,模糊了一切…… 而为的,只是迎接一个印记的到来…… 混乱的年代,连年的战争,天下太平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似乎只能是笑话一则。 晨昏朝暮,一乞儿躲在庙宇的角落边,凌乱的黑发,犹如稻草般的披散着,遮掩着满是污垢的面颊。破烂的粗布麻衣,连基本的保暖都很难做到。一只布满缺口的碗在乞儿的面前,像是在等待着善心人的施舍。 热闹的庙会,每年这时候,总是会有许多人前来上香,对着神佛说着各种的乞求。 只是……真的会有用吗?神与佛真的能够听见人们的愿望吗?乞儿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苦笑。 曾经,她也相信神佛。她乞求过,她以为幸福离自己很近。但是到头来,却发现原来一切都是空,只要她身上还有着那丑陋的印记,她就不可能得到幸福。 天无夜,一个魔魅冷血的男人,在她的生命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还有紫月,那个如月般冰冷皎洁,但是却给过她一片温柔的紫月,他……现在又如何了呢? “娘,她看起来好可怜,我们给她点东西吃吧。”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乞儿的思绪,一小女孩一手扯着娘亲的衣袖,一手指着乞儿道。 “给什么给,自己都吃不饱,还给别人?!”妇人训斥道,拉着女童,快步越过乞儿,朝着庙门口的台阶走去。 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乞儿自嘲地撇了撇嘴,把头埋在了双臂间。好饿,已经有三天没有吃东西了吧。但是在这样的乱世中,人人都乞求着自身的安全,又会有谁来在意她这样的一个乞儿呢! 耳边,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声音,叫卖的声音,对话的声音,脚步的声音,马蹄的声音…… “让开让开!府衙大人的轿子,谁敢挡道!”敲锣的声音,还有那让人厌恶的喊声,使得原本热闹的庙会霎时冷静不少。 “快点让道,府衙大人在此,快点让道!”声音越来越近,直到一股突如其来的疼痛在乞儿的背脊上炸开。 “死乞丐,给我滚开!”穿着一身黄衣的侍卫轻蔑地望着眼前的乞儿,抬起一只脚把乞儿面前的破碗踢得老远。 忍耐,一定要忍耐!乞儿低着头,双手紧抓着衣摆。这些事情,她早该习惯了才是啊。在没有遇上天无夜之前,她也曾是一直如此地生活着。 “轿子怎么停了?”声音自轿内传出。 原本一脸恶相的侍卫瞬间转变脸色,朝着轿子恭敬道∶“没什么,大人,只不过是有一乞丐在庙前。属下怕乞丐的晦气会影响大人,故此正在打发。” “乞丐?”手撩起轿帘,年约四十的府衙大人望着跌坐在地上的乞儿,“今天是上香起佛的大日子,别耽误了时辰。”尤其是天君已经下了捉拿令,誓要捉拿到朝颜公主。而他,虽然只是小小的府衙一名,但是若能找到公主,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是。”侍卫得令,转身对着乞儿,挥了挥手,“听见没,还不快滚!” “小的知道,小的知道!”深深地吸了口气,乞儿站起身子,朝着轿子鞠上一躬,随即朝着旁边快速退开。 “叮!叮!”细小而脆的敲击声,随着乞儿的走动而轻轻地响起,使得府衙大人的目光不自觉地望着乞儿。 一抹红光自乞儿的脚踝处闪现,破旧的粗布裤管下,玛瑙玉石若隐若现。 这玛瑙玉石…… “来人。”府衙大人若有所思地望着乞儿离去的背影,唤着手下。 “属下在。”站在一旁的侍卫双手抱拳道。 “跟着那乞儿,切记,不可跟丢。”他下着命令。 也许……今天来庙会,是来对了。 自由,这是她奢望了好久的自由。夜幕降临,宋依颜蹲坐在墙角边,望着不远处的皇榜。 离开天无夜不过七天,寻找朝颜公主的皇榜已经贴满了大街小巷。但是又会有谁想得到,所谓的朝颜公主,现在不过是乞儿一名。公主与乞丐,天差地别的两种身份。孤儿的她,何德何能,能够坐上公主的位置! 挪了挪脚步,宋依颜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准备找个地方度过今夜。也许她的自由,会以饿死来作为最后的结果吧。 “朝颜公主?”齐齐的叫唤声响起在她的耳边,两名黄衣的衙门侍卫挡住了她的去路。 “啊!”猛然一惊,宋依颜抬头望着面前的两侍卫,不觉往后退开一步,“两位大爷在说什么?”她故作镇定地道。不可能的,连她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了,更何况是两个她从未见过面的侍卫。是天无夜的手下吗?亦或是别人…… “是朝颜公主吧,请随属下走一趟,府衙大人已在府上恭候公主多时。”一侍卫开口道。 府衙大人?这么说是今天早上在庙会见过的那人?只是……对方又是如何得知她就是朝颜公主呢?“大爷,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公主,只是一名乞儿罢了。”宋依颜摆了摆手道。看来这个地方亦不该再待下去了,只是天下之大,她在何处才能避开天无夜呢? 侍卫一个跨步,挡在了她的退路上,“那么恐怕没有哪个乞儿能够戴得上玛瑙玉石。”即使是达官显贵,都未必会有此物。 脚不自觉地缩了缩,宋依颜瞥了眼脚踝上的那抹红光。原来是它出卖了她。他给她扣上这环,本就是为了能找得到她。与普通的玉石不同,脚踝上的环坚硬无比,无论她如何弄,都无法把它毁之。 “请公主随属下走一趟吧。”两侍卫一前一后地挟着她,大有逼她乖乖就范之意。 “如果我说不呢?”宋依颜睨着身旁的侍卫。自由,她得来不易,决不会如此轻易的放弃。她不会回到天无夜的身边,即使天底下有再多的女人羡慕她的身份地位,羡慕她能够随侍在他身旁,但是她不。对于一个俯瞰世事的男人,除了他自己以外,其他的人都只是物品而已,随着他的摆弄而舞动。在这样的人身边,真的值得羡慕吗? 手——不动声色地伸向腰间,两枚细长的银针赫然出现在纤细的手指间。 “如果公主坚决不肯和属下走一趟的话,那么就别怪属下……”话音未落,两侍卫已然倒下,而脖颈上,各插着一枚银针。 抹了强烈麻醉药汁的银针,要醒恐怕也是12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宋依颜抿了抿唇,慢慢地自侍卫的躯体旁退开,朝着东边的方向疾步跑去。幸好现在已是二更天,根本没有路人经过此地。 真是可笑,她拼了命地想要避开天无夜,想要把关于他的记忆通通忘却,但是在危机的时刻,却又不得不用他所教她的功夫来脱身。 她要赶快离开这里。她的身份已然被人所察觉,若是再晚一些的话,那么她会…… 急奔的脚步,在不停地跑着。要快,要快,要快!直到……她看见了一抹颀长的身影站在路口的中央…… 月光的影射,带着媚惑之姿,把其影子拉得好长,幽魅的双眸,朱色的红唇,仿若妖魅临世般,浑身上下散发着妖异与冰冷。 是天无夜!而站在他身后的,是白天曾经见过的府衙大人。 猛然一怔,宋依颜停下了脚步。好快速的行动,她以为自己可以逃过,谁知道原来命运早就为她写下了结果。 “颜儿。”熟悉的声音,带着特有的华丽,响起在暗沉的大道上。天无夜轻抿着薄唇,黑色的眸子盯着眼前一身乞儿打扮的人儿。看来,她还真的对公主的身份毫不留恋。 “天君果然料事如神,原来早知下官所派出的人定捉拿不住公主。”一旁的府衙大人拱手赔着笑。 “嗯。”冷冷地应了声,他的目光却始终是看着眼前的人儿。 他不言。她亦不语,只是沉沉地望着他。天无夜,这个犹如死神一般的男子,真的如此不肯放过她?而她的自由,她费尽苦心逃亡所得的自由,只有七天而已吗? 终于,他微一敛眸,率先打破了沉默,“逃亡的日子好玩吗?”盯着眼前一身污垢的宋依颜,天无夜轻弹着手指问道。七天,整整七天,她的本领超出了他的预计,或许该说,他根本就没有去想过,她能够有本事逃得出天君府。 现在,游戏结束了,他并没有打算放任她继续游荡在外。 “我不会回去的!”强忍住心中油然而生的惧意,她直直地回视着他道。 “不会回去吗?”轻轻一笑,他抬起脚步靠近着她,“我有给过你决定的权利吗?似乎没有吧。别忘了你是属于我的东西,自然该按我说的话儿去做。除非是我亲自放了你,否则你至死都不可以走出天君府。”冰冷的语调,与那双温柔地整理着她头发的手形成着对比。 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梳理着她的一头乱发,直至她那满是污垢的面庞完整地呈现在他的面前,“真的很脏呢。”他轻言道,嘴角的那抹笑意,像是嘲弄,却也像是怜惜。 “不怕我的肮脏污秽了你的洁净吗?”她别过头,甩开他的手指。 逃,她现在最该做的是转身逃走!但是在他的面前,脚仿佛被钉着似的,怎么都无法挪动半下。或许她该庆幸,她还有勇气说话,对着他说着挑衅的话。 “颜儿,不要惹怒我,那对你没好处。”他淡淡道,一手擒着她的下颌,另一手从腰间掏出一条白纱手绢,轻轻地擦拭着她满脸的污垢,“你说,这次回去后,我该怎么惩罚你呢?”至少该让她明白,天君府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随便出入的。 明明是如此温柔的动作,但是内心深处却不由得涌出一股惧意,“天无夜,够了!不要把我当成物品,我不是你的禁脔,更不是你养在笼子里的鸟!”即使浑身在不停地颤抖着,她依旧强迫自己直视着他。在他的面前,她不希望自己永远是弱者。或许是他对待她的态度吧,让她想要挣扎,想要反抗。 “好美的眼神。”像是赞叹,他盯着她那染火的眸子。如此的倔强,如此的坚持,即使——她那纤细的身子在不停地颤抖,“你明知道,你根本没有办法抗拒我的命令。以前是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宋依颜咬着贝齿问道,“已经两年了,我待在你身边已经整整两年了,即使当初再怎么有新鲜感,现在也该腻了吧。既然如此,难道就不能放了我吗?”该怨命运的捉弄吗?像是孽缘般的,把她和他纠缠在一起。 “腻?”好看的剑眉微微一挑,他的左臂揽住了她的腰,把她拥入怀中,“两年的时间对我来说还太短,我说过了,你的命是属于我的,即使将来我厌倦了你,你依旧还是属于我的。”而现在,他对她依旧保有兴趣。 属于……换言之,他要的是她的一生一世。她的手紧紧地握着拳,任由指甲刺进肉里。 “回去吗?”他的唇凑近她的耳,轻轻地低喃着,“我想紫月应该也期待着你的回去呢。” “紫月?”她猛然一惊,“你把紫月怎么了?”在天君府中,惟一让她牵挂的,只有紫月了,那个把他的肩膀借给她哭泣的少年。 “你觉得呢?你为何会如此容易从天君府中逃出?”他冷眼看着她的反应,一丝不悦染上眉宇间。他不喜欢,不喜欢她担心紫月的表情。紫月对她而言,难道是如此的重要吗? “不关紫月的事啊,紫月根本就不知情!”她抓着他的衣袖急急道。她不希望紫月因她而受到任何的伤害。 “真的不知情吗?”他语带反讽地道,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面颊,“怎么,现在打算回去了?” “我……”她的双唇紧抿着,紫月呵,莫非她能够逃出天君府,真的是因为他的关系?淡淡的语气,淡淡的温柔,淡淡的反应,紫月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淡淡的,但正是那份淡淡,莫名地吸引着她。 好半晌,宋依颜终于开了口:“我回去。”因为她想要见紫月,她要弄清楚事情的缘由。 “很好。”他的面色有些阴沉,那抹惯有的邪魅笑意已从他的嘴角隐去。 转过身子,天无夜对着一直站在身后的手下道∶“送公主回天君府。” “是,主君。”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渐渐远去。 漆黑的眸子微微一敛,他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双手,胸口翻腾着的那股感觉,究竟是什么呢,为什么他竟然会觉得难受…… 天无夜,人称天君,在乱世的年代,以绝顶的武功和交际手腕征服着朝野。即使是当今圣上,也有看他脸色的时候。 没有人清楚他的来历,只知道十年前他突然自武林中冒出头角,而后其势便一发不可收拾。世人对他的形容有很多种,但是最常见的是冷血无情、阴晴不定以及——妖魅惑人。 长长的黑发,用着一只白玉簪子轻轻盘着,两缕发丝自额角边垂落。素白肌肤,朱色薄唇,邪魅而冶艳,一个男子,若然是拥有着这样的容貌,注定会让无数女人心碎。 而这样的一个男人,天下间恐怕很少有女人能够配得上。 “主君……”温润的女声在房内幽幽地响起,女人把柔弱无骨的身子靠在男人的怀中,隔着衣裳轻轻抚摩着。她知道,他一向不喜欢与人过分地碰触,而她之所以能躺在他的怀中,只是因为他的需要罢了,答案虽然伤人,却也不得不接受,“不知道主君唤奴家过来有何事?”舒弄舞柔声地问道。沉迷地盯着那张令人几近窒息的俊颜,想碰触,却又不敢。她对他既爱又怕,爱上了他那无双的俊颜,却也害怕他浑身所散发出的冰冷邪气。 是傻吧,自三年前他从仇家的手中救起她的时候,她的一颗心便已系在他身上。她明白,他之所以会救她,只是因为那帮仇家挡了他要走的路,救她只是随手所致。然而,他救了她却又不曾要过她。只是给了她一间名为舞阁的阁楼,让她有所居。 而他,之所以会偶尔“光顾”她,说来可笑,不是因为她向来自傲的容貌与身段,而是她的琴艺——因为可以娱人。 五岁习琴,十二岁时,便能弹奏《广陵曲》,本也是官宦之家的女儿,只可惜战乱连连,家道中落。她的琴艺,虽比无法比拟当时高手,却也能自成一格。 只是琴音虽美,却在遇见了主君后,便不再只是属于她自己了,悲春伤秋,淡淡愁丝呵…… 微微地低下头,天无夜瞥了一眼怀中的女人,会叫她来,不过是想平复一下起伏的心绪罢了,“弹一曲吧。”他指了指放在案上的红木古琴。江南一带,舒弄舞的琴艺可称高手。 弹?“主君有心听弄舞之音?”即使他的神情一如以往,但是眉宇间的那股烦闷之气,却显而易见。是在想宋依颜吧,能够让他露出此种神情的,也就只有宋依颜了。 “怎么,不想弹?”微一敛眉,修长的手指拨开了额前的一撮如丝长发。 “弄舞不敢!”退开怀抱,舒弄舞惶恐地低着头道。她知道,他一向不喜欢别人忤逆他。 呵,又是一个爱他却又怕他的女人,天无夜右手撑着下颌冷冷地看着发抖的身子,“怕我吗?”绝大多数的人都会怕他,因为惹恼了他,没有人能够保证可以全身而退。 “弄舞……没有。”她说得犹豫,颤抖的身子隐藏不了对他的惧意。他的厉害她不是没有见过,毕竟三年前被仇家追杀时,她曾看见他在弹指之间便取了人的性命。 “是吗?”他手指一扬,一道无形之气弹出于指缝间,案上的红木琴弦七根中刹时断了两根,“以后不要让我把话说第二遍。” “……是。”舒弄舞连忙点头道,支起身子,快步地走到案边。纤纤十指拨动着琴弦,琴音切切,犹如清流溪水,缠绵婉约。只是在颤音之间,却又隐隐带着一丝幽情…… 七弦之中,断了两根,却依然可以成调,音色之中,他竟又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她”,那张有着倔强眸子的容颜。 不同于别人的惧怕,颜儿即使是在颤抖着,也会用尽所有的力气把目光对着他。 轻蹙着眉,目光望向了窗外夜幕,“封莫。” “属下在。”人影闻声而至,即使在夜晚之时,他亦随身伺在主君的身边。 “颜儿睡了吗?”琴音之中,他的声音有些模糊。 “是,公主已经安寝。”封莫恭敬道,“主君今晚要在这里就寝吗?” 恋慕主君的女人不知凡几,舒弄舞亦是其中之一。 “不了,回去吧。”天无夜淡淡地道,站起了身子。今晚的他,没有那份心情。 纤纤十指依旧拨弦,舒弄舞望着潇洒远去的背影,她——甚至连挽留的话,都不敢开口,呵…… 第2章 情浓情浅, 孰胜孰负, 我不知道, 而你也不明白…… 亭台暖阁,繁花簇锦。 “公主。”丫鬟秋儿端着一盆暖水走入房内,望着已然起身的宋依颜道,“秋儿打了盆温水,特来伺候您梳洗更衣。” 梳洗更衣……依然还是如往常一般的话,像是她根本没有逃离过天君府似的,“秋儿。”宋依颜瞥了眼已放在矮几上的鹅黄色锦布裙衫,开口唤道。 “公主有何吩咐?”秋儿放下温水,边伺候着宋依颜梳洗边恭敬道。 “天无夜……可曾为难过你?”抿了抿唇,宋依颜开口问道。秋儿是服侍她的丫鬟,她的逃离,秋儿自然也很难开脱责任。 “不曾。”熟练地挽起主子的一绺青丝,秋儿梳着宫廷之中新式的发式道,“只是主君言明,若是公主再次逃离天君府,秋儿也无命活在这世上。”平静的声音,像是在说着无足轻重的事情。丫鬟的性命本就不重要,多一条少一条,对于主君而言并无分别。 命吗?浓黑的眸子幽然一黯,宋依颜自嘲一笑。天无夜总是喜欢把别人的命压诸在她的身上,因为他知道她无法置之不理,那么她的命呢,又该压诸在谁的身上? 素白的面,配上普通的姿色,即使换上了那昂贵的锦衣,亦难有所谓的绝代风华。这样的她,竟然能够待在天无夜身旁两年,莫说别人觉得奇怪,就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天无夜究竟是看上她的哪一点呢,如此执意地要她归属于他。 “秋儿,你怨我吗?”她明知道自己的逃离,秋儿势必会受到牵连,但是她却还是逃了。 “秋儿只是区区一名丫鬟,又怎敢对公主存有怨言。”秋儿轻垂眼帘。 “丫鬟亦是人,没有区别。”所谓的地位,她从不看在眼里,丫鬟又如何。即使公主如她,退去了天无夜所给予她的华丽地位,也不过是一名乞儿罢了。 微一诧异,秋儿若有所思地看着宋依颜,“只要公主不再逃离天君府,秋儿自然无性命之忧。”打开一旁的首饰盒,她挑选着适合主子今日发式的佩戴之物。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却像是有种沉重的压力,压在她的身上,使得她喘不过气来。也许这就是天无夜所想要见到的吧。 瞥了秋儿手上所拿着的翠玉金簪,宋依颜轻蹙着秀眉,“不必给我插上如此华贵之物,这些玩意儿并不适合我。” “这些都是主君特意挑选给公主的,公主又为何要拒之于外呢?”秋儿道。在府上已有五个年头,亦看过不少围绕在主君身旁的女人,但是主君真正所宠的,却只有公主而已。即使她只是一名丫鬟,却也看得出主君对于公主的重视程度。 只是流水本无情,落花更无意。主君以自己的方式在珍宠着公主,而公主更以自己的方式在抗拒着。冰与火的碰撞,也许注定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因为这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她望着铜镜中那平凡的姿容淡淡道。她想要的是自由,但是那却是天无夜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的东西。 “若是公主想去哪里,只需和主君说明,主君自会带公主去。”聪慧如秋儿者,又怎会不明白主子的心事。 “我并没有足够倾城的容颜,值得他留我下来。”是自嘲,却也是事实。围绕在天无夜身边的女人,没有一个她能够堪与之比。琴棋书画,她样样不行,温柔婉约,她更是半点不会。 “主君的心思,本就没有人能够猜得透,公主只须本分地待在主君身边即可。” 如同一具玩偶吗?没有思想,没有意志,终日只能随他人摆布?直起身子,宋依颜望着窗外的蓝天飞鸟,“紫月……紫月他情况如何?”她回来,真正的原因是为了紫月。昨日回府,她就不曾见过紫月的踪影。天无夜,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你想见他?”阴魅如丝竹般的嗓音,淡淡地响起。白色的身影缓步走入房内,天无夜的眼盯着一身素颜的宋依颜。 “主君。”秋儿见着天无夜,随即盈盈一福。 “嗯。”他不甚在意地应了声,随即挥手摒退,“下去吧。” “是。”秋儿垂着头道,静静地退出房间,掩上了门。 偌大的地方,她与他对视着。一身的白,她知道,他习惯穿白色,他喜欢所谓的洁净。白色的玉簪,白色的衣裳,白色的腰带,白色的鞋子。他的白,白得纯粹,白得刺目。 “你究竟把紫月如何了?”她盯着他,想要得到一个答案。正如同秋儿所说,他的心思从来都没有人能够猜得透,她亦然。 “你的心中只是想着他吗?”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阴冷的口气,少了平时的自若。在整个天君府中,能够真正惹恼他的,怕只有她了。 “是。”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地答道。 “那么——你爱上他了?”他缓缓地靠近着她,白皙而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的长发,温柔的动作,像是倾注了所有的珍视。只有眸光中的冷然,才显示出他内心的不悦。 爱上紫月?她一怔。对于紫月,她有感激,有牵挂,有关心……但是……爱上?她不知道。她对紫月,有这份心吗? “我不知道。”宋依颜如实道。对紫月的那份情愫,18岁的她不清楚也不明白。 不知道吗……亦就是代表有可能!天无夜俯下身子,把唇凑向了宋依颜的耳边。小小的耳垂,因他的贴近而微微发颤,“你可明白,我随时可以让紫月死。”轻柔呢喃,他欣赏着她的颤抖。 多余的感情,只代表着脆弱,即使坚强如她般的女子,亦不会例外。只是……她对紫月的情愫,如同一根刺一般的,刺得他难受。 “你不会。”她抿着唇,闭上了眼眸。她知道,他总是喜欢抓着她的弱点,来看她的反应。 “为什么?” “因为你的傲气不会允许。”他太骄傲了,骄傲得绝对不会允许属于自己的东西爱上其他人,骄傲得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 “是吗?”他缓缓一笑,光滑如处子般的右手猛得擒住她的颈子。纤细的颈子,只要他稍一用力,就可以完全的折断,“如果我说我会呢?” 呼吸不再顺畅,面色渐渐由白转红,睁开眼眸,她望着他绝美且精致的容颜。 这样的男人,太容易让人爱,也太容易让人恨。 “一念之间,我可以要了你和紫月的命,你呢?是要生还是要死?”他要她的选择。 “有时候……死反而是种解脱,不是吗?”她艰难地开口道,想要扯出一个笑容,但是却因为脖颈被他的手压着,而无法做到。 太多的性命,她负担不起。茫茫人世中,她过太平凡,太过渺小。 呼吸越来越艰难,力气仿佛要从身上散尽似的。宋依颜合上了眼,白色——是她最后所见的颜色,纯白如他,却沾满了无数鲜血。 她和他之间的牵绊,是否永远都无法说清呢。 想睡了,想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恍惚之间,耳边似有声音在喊,“我不会允许你死的,绝不允许,你的命是我的,你的生与死亦该由我来决定!” 早在初次相遇的时候,命运就已经做下了安排…… 长安的街道,熙熙攘攘。乱世纷争,连年的征兵打仗,但是长安街上依旧人声鼎沸。 紫色的轿子,伴随着马蹄的声音,一路响起。深色之紫,神秘而高贵,轿子的帘布上,更绣着金色的飞鹰。在整个长安城中,只有一个人的东西够资格绣上此飞鹰。 天君天无夜,一个长安城内人人皆知的名字。绝世如妖魅的容貌以及杀人不眨眼的冷血,使得长安城内人人都惧之怕之。 紫色的软轿渐行,周围本热闹喧哗的声音此刻已然变得静悄悄。软轿所经之处,众人早已老远的避开,只望自己不要惹恼了这位天君大人。 蓦地,一瘦小的身影自角落边颤颤走出,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奔到了马车前。 “啾!” 马儿吃惊得长嘶一声,轿夫忙不迭地安抚着受惊的马匹。 “大……大爷,给……给点吃的吧。”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所闯下的大祸,一身破衣的小乞儿用着稚气的童音开口乞讨着。 “大胆,天君的轿车你也敢挡,可知其罪?!”骑马随伺在轿旁的封莫大声斥喝道。会出现此种情况不能不说是他的疏忽。 面前的小乞儿看上去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童,尚不懂事,从他那无所知的眸光中来看,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所犯的大错。而天君呢?会宽恕这样一个小乞儿吗? 周围,有不少的路人站在老远的地方看着热闹。一个乞儿的生与死并不是人们所关心的,只不过这件事显然又可以成为一个话题,足够人们茶余饭后谈论上好几天。 “我……我好饿,想吃东西。”小小的乞儿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在他的眼中,看到的只是轿车的豪华与富贵。 “此处不是你撒泼的地方,走开!”望着站在马前,仰望着的小乞儿,封莫冷言道。天真的眼神,稚气的语音,全身上下布满着污垢,却依然还想要在这个乱世中存活下去。他在这个世上,度过的时间还太少。若是现在能够安静地退开的话,或许还能保有一命。 “可……可是……”小乞儿依旧想要得到他所乞讨的东西。 “好吵?!”淡淡的嗓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低沉,自紫色的轿内发出。围观的众人皆面色一凛。 而封莫,则瞥了眼前的小乞儿一眼,随即翻身下马,对着软轿恭敬道:“主君!” 乱世,可以出英雄,但是,出的更多的则是乞儿。战乱的避祸,父兄的战死,家庭的离散……要成为一个乞儿,实在是很容易。 一身褐色的粗布破衣,杂乱的头发只是草草地用一根木头簪子盘着,宋依颜掂着刚赚得的两文钱。乞儿——在如今的世上,要想活下去,除了乞讨之外,还要不时地给些富贵人家干粗重而肮脏的活,才能得到最简单的温饱。 粗糙而布满了老茧的手,根本不像是女子该有的手。或许该说,当了近十年的乞儿,她早就已经忘了自己也是一名女子。 七岁之时,父亲被应征入伍,战死在沙场之上。母亲郁郁寡欢,在得知父亲的死讯后,不到一个月就随着父亲去了。周围一帮所谓的亲戚,个个都自顾不暇,根本无力来领养她。很自然地,她沦为了乞丐,靠着最原始的方式存活着。 她不怨人,在这样的时代,能活到十六岁,她已经觉得庆幸。宋依颜,依依朝颜……至少,她还拥有着父母所给予的名字,她该知足了! “依颜姐,不好了,小虎子出事了!”慌乱的声音,夹杂着跌跌撞撞的脚步,同是乞儿的大同神色慌张地喊道。 “小虎子?”宋依颜一怔,“他出了什么事?”才只有七岁的孩童,却因为和父母的失散而不得不行乞。 “他……他……他居然在路中央挡住了天君的轿子乞讨。”大大地喘了一口气,大同终于把话说完。当他在角落边看到小虎子冲向天君的轿子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吓傻了。而脑子中惟一想到的,就是回来找依颜姐商量。 虽然她只是大他几个月,但为人却极讲义气。他们这一帮小乞丐,全靠依颜姐团结起来,才不至于被他人欺负。 “天君?!该死的,难道你们没有告诉过小虎子,紫色帘子的轿子是不可以靠近的吗?”宋依颜不觉大声道。天君天无夜,根据民间的描述,是个毫无怜惜仁慈之心的人,残忍而噬血。小虎子如此一来,简直是把一只脚踩进了鬼门关。 “说了啊!”大同急急道,“我把在长安行乞,该注意的事儿全对小虎子说了,可是小虎子只有七岁,哪会记得那么多……哎,依颜姐,你去哪啊?”看着宋依颜朝着大街奔去的身影,大同在后面扯着嗓子问道。 “去救小虎子!”宋依颜头也不回地甩了一句。 “封莫,你办事的能力似乎越来越不得利了。”优雅而略嫌冰冷的声音,使得站在软轿前的封莫不由得浑身一震。 “是,属下知罪。只是……这小乞儿还只是个孩童而已。”封莫犹豫地道,话语之中,有着为这小乞儿求情的味道。 “你是在怜惜这个乞儿?”软轿内的人,略带不悦地道。 “属下……没有。”抿了抿唇,封莫否认。跟在主君身边那么多年,自然清楚,对主君而言,多余的同情只是累赘。 “那么你就该明白,我向来不喜欢吵闹喧哗之声。”言下之意,自然是挡轿的小乞儿不必再存活与这世上。 只是一个小小的乞丐,生或死,对于天君而言,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是,属下明白。”封莫恭敬道。回转过身,望着依旧不解世事的小乞儿,缓缓地从胯腰间抽出了长剑……要怨,或许只能怨这乞儿运气不好吧! 手起剑落,银色的剑光之中,一道人影扑上,抱着小乞儿滚到一旁。 “请……大人恕罪。”蹙着秀眉,宋依颜深吸着一口气道。尽管刚才自剑下救出了小虎子,但是她的手臂却不可避免地被长剑划过。 长长的一道血口子,血——正不断地涌出,一滴一滴地滴落在青灰色的石板路上。 “天君大人面前,岂容你如此放肆?!”封莫收回长剑,紧盯着宋依颜。 “小女子知罪,但是请天君大人放过小虎子,小虎子不过是个七岁的孩童而已。”汗珠,从额际滚落。血的流淌,使得本已削瘦的面庞越来越苍白。 “大胆!” “呵,好久没有看见如此有趣的场景了呢。”一声轻笑自软轿内溢出,声音之中带着几分玩味,“你可知道你现在的举动,已能定你之罪。” “知道。”她一手垂着,一手按着伤口。费力地睁着双眼,望着紫色的轿帘,“民女只希望大人能够饶了小虎子的死罪。挡了天君大人的软轿,本是重罪,但小虎子罪不及死。” 而至于她,恐怕已是死罪了吧。 鲁莽的举动,她承认。只是当看到长剑举起的那一刻,她已本能地冲到剑下,抱着小虎子滚到了一旁。或许该说除了这法子,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小虎子躲过刚才那一剑。 “依颜姐姐。”年幼的小虎子呵,根本还不清楚眼前究竟发生的是什么事。 “没……事。”她勉强扯着一抹笑,对着小虎子道。 “死与不死,由我决定。”优雅而华丽的音色,似在宣布着最后的判决。 “那么天理王法呢?”眼皮好重,整个人像是要倒下般。是血流多了吧。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死,会为了小虎子而丢掉性命。 但是……她却又无法做到弃小虎子而不顾。也许……是因为在小虎子的身上,仿佛能看见自己童年时候的影子吧。 “呵!”低低的笑声骤然响起。轿帘掀开,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邪魅的眼,朱红的唇,妖冶的风姿,却是一身出尘的白。 这样一个绝世姿容的男人,又怎么会让人联想到是曾在战场之上,那个以一杀万的天君。 “你有何资格与我谈判?”天无夜微侧着头,望着已流了一地鲜血的女子。凌乱的发,粗布破衣,平凡无奇的面庞上却有着一般女子少见的倔强。从外表看来,她的岁数并不大,但是眼中却已无她这般年纪的女子所该有的天真。 “不是谈判,是乞求,求你放过小虎子一命。”她的身子微微摇晃着,但是眼却还是直直地盯着他。现在的她不能倒下,要倒也要得到了他的承诺后再倒。 “放过他?”天无夜瞥了眼缩在一旁的小乞儿,“不求我放过你一命吗?”他挑着眉反问道。自己的性命与别人的性命,她会选择哪种呢? “不——求。”素白的面庞上有着一丝无畏,她咬了咬牙。即使身为乞儿,但是在骨子里,却依然还有着一股傲气。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她明明知道吐出这两个字之后,她的命很可能就此结束,但是她却还是如此地回答了。 浅浅一笑,天无夜微敛双眸,侧头对着坐在他身后的少年,“紫月,你觉得我该放过这小乞儿吗?” 一身青衣,儒雅而秀丽的少年淡淡地扬起了眉,“主君心中不是早就有了定论了吗?”平稳得没有起伏的语调,仿佛对于面前所发生的事没有丝毫的兴趣。 “我以为你会在乎人命呢。”天无夜轻弹着手指,再次把目光投向了站在轿前的宋依颜,倔强的眸子,闪动着不该属于她的傲气,这股子的傲气,让他想要征服。 “只要你跪爬到我面前,叩上十个响头,我便可以饶那小乞儿不死。”手臂轻撑着下颌,他等待着她的臣服。 “如此……就可以了吗?”她要得到他的保证。 “是。”他颔首道。 她如释重负地一笑,双膝着地,跪在了血泊之中。跪拜,她不陌生,身为乞丐,要得到他人的施舍,跪拜谢恩总是少不了的。 纤瘦的身子,一步步地向前挪动着。 他的眼,望着她,而她,亦直直地回视着他。几尺的距离,她移得艰难。血,顺着她的移动而更快速地淌着。 即使是跪拜,亦不能折服她的傲气么?朱色的薄唇勾起了一丝魅然的笑意,天无夜望着已跪在他面前,开首叩首的人儿。 一个……两个……三个…… 视线,似乎越来越模糊。宋依颜努力地想要保持着清醒。十个……她一定要叩完十个响头,至少这样,可以保小虎子不死…… 四个……五个…… 血,她的血会流光吗?而她的生命也会就此停止吗? 六个……七个……八个…… 身体越来越轻了,人在死前都是这样的吗?若是今天的事情再重演一次,她所做的选择,或许还是这样吧。 依依朝颜,依依朝颜……爹娘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回响着。 九个……十个…… 纤瘦的身子,在叩完了最后的一个响头后,朝着右边一歪而倒下…… “封莫。”天无夜盯着血泊中的人儿,开口唤道。 “属下在。” “带她回天君府,救下她这条命。”他要她活着,至少在他允许她死去之前。 “是。”高大的身子背起了奄奄一息的人,封莫策着马朝着天君府方向奔去。 马车——继续向前行着。 回转过头,青衣少年低垂着眸子,望着地上那未干的血迹…… “怎么了,紫月?”天无夜看着少年那若有所思的面庞问道。 “没什么。”少年淡淡回头。 地上的血迹,是坚强的证明呢,亦或是脆弱的表示? 第3章 惟真惟善, 惟是惟非, 倔强如你, 泛我清心。 一壶绿茶,熏香袅袅。 凉亭之中,少年望着正坐在石凳之上,手持黑子,解着棋局的主子。 柔爽的清风,悦耳的鸟鸣,一切似乎都显得如此的写意。 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黑子,在思忖了片刻之后,把子放下,“紫月,可要与我对上一盘?”带着一丝笑意,天无夜微微侧头,问着站在他身旁的少年。 “对弈要求旗鼓相当,而紫月的棋艺却差主君太多。”紫月淡淡地答道。即使他的棋艺高出普通之人,但是却算不上精通。 “很聪明的回答。”天无夜的目光继续放回到了棋盘之上。十八岁的少年,能够有紫月这份聪慧与淡然的并不多。 紫月稍一拱身,“若是主君真想对弈,紫月自当奉陪。”只要是主君想要他办的事儿,他都会去做。毕竟,他从来都不曾违背过他的命令。 “不了。”天无夜摆摆手,这会儿他已没有了这份兴致。拿起了放在石桌上的白瓷玉杯,他轻啜一口,杯内的清茶,芬芳爽口,是上好的龙井。 “紫月,你可曾见过有人违逆于我?”像是不经意似的,他开口问道。茶香蕴然,不自觉的,他又想到了那双眼,那种神情。在这世上,能够让他觉得有趣的人实在是不多啊。 清明的眸子微然一眨,紫月想了想,“没有。”即使真的有人曾违逆主君,恐怕也早已不活在这世上。毕竟,主君不会容许违逆了他的人活着的事实。 “是吗?”天无夜转动着玉杯,“但是有时候,太过倔强的眼神,会让人想要把之狠狠摧毁,却也让人舍不得除之杀之。”所以他留着“她”的命。要她死,也许很容易,但他却不想让那双倔强的眸子太快消逝。 “主君指的是带回天君府的那名女子?”即使天无夜并没有明说,紫月也已能猜到主子口中所说的人是谁。 天无夜但笑不语,把手中的白瓷玉杯放下。 “她在府上已有九天了。主君不去见她吗?”这是第一次,他看见主君在谈及一个女子时,露出如此的表情。 “我不喜见到奄奄一息的人,等她伤好了再去不迟。”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等,只要“她”不死,“你呢,觉得这女子如何?”手指撩开额前的发丝,他问着身旁的人。虽是在问,但是目光却只是盯着摆放在面前的棋盘。 “普通。”短短两字,紫月说出了他的答案。 天无夜嗤笑一声,“只有这些评语吗?”虽然这的确是从紫月口中所说出的话。 “那么主君希望听到什么样的评语?”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女子,但是主君却把那人带回了天君府。也许那女子的身上,自有主君所欣赏的特质吧。 希望吗……天无夜微一敛眸,手指轻轻地敲击着石桌,“紫月,我似乎从来没见过你喜欢过哪个女子,你这一生就打算如此过吗?” 秀气的面庞轻轻扬起,他望着自己的主子,恬淡之中带着一丝坚定,“紫月活着,只不过是为了保护主君。” 从他十二岁起,便许下了这个誓言。 宋依颜再次见到天无夜,已是十五天后的事情。 一大清早,婢女们便把她当成一个木头娃娃似的梳洗打扮,从发式,到胭脂水粉,再到衣着,无一不是以着千金之躯的标准来打扮。 低头望着自己身上着着的水兰色纱裙,宋依颜不觉想笑。柔软且光滑的质料,以前的她,莫说是穿,就是连摸都没有摸过。 一个小小的乞儿,值得如此打扮吗?没有倾城倾国的容颜,亦没有任何足以显耀的家世。她——只不过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曾经差点死在天君轿子前的人罢了。 然后,她被人领着,绕亭台楼阁,小桥池塘,来到了这个名为“天水阁”的地方。 偌大的厅堂,布置得雅意十足,几盆翠竹盆栽放在厅堂的周围,红木的桌椅,显得沉稳而高贵。 她看到了他,依旧是一身的白,白得让人炫目,让人不敢逼视。红木的软榻,他斜躺在上,长长的黑发垂落在胸前,朱颜玉色,美得不似真人。手臂轻撑着略微削尖的下颌,浓黑的睫毛遮盖住了那双邪魅的眸子。 “伤好了吗?”像是感受到她的脚步声,他睁开畚实馈=廾奈⑽⑸涎铮杂幸环豢裳杂鞯拿馈?br>“好了。”宋依颜望着天无夜点头答道。虽然那一剑的伤口颇深,却不至于要她的命。如果不是当时她流血太多,早在几天之前,就应该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是吗?”他一笑,支起身子。就气色来看,她已无大碍。想来封莫的确按照他的吩咐,用最好的药材来医治她。 他的笑使她有些怔忡。目光,似乎不能从他的身上移开。眼前的男人有着一种能够吸引住人心神的魅力,比起战场之上杀人无数的天君,她倒更愿相信他只是一个文人。 只是……他的冷血,她却已经在十五日之前见识过了。即使——他在笑…… 像是并不在意她过于直接的注视,天无夜缓缓地走到了宋依颜的面前,“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去救别人?”他盯着她的眼问道。比起普通女子看见他的惊艳,她的目光之中,倒更有份审视。 “我……不知道。”她摇了摇头,因为她没有答案。那时候所有的一切动作,只是一种本能,她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 是勇敢呢?还是无知?漂亮的唇角勾起了一丝弧度,他轻弹着手指,“不问我为何救你吗?” 为何救她?宋依颜不觉抿起了双唇,这个问题,在她养伤的日子里,她也曾问过自己数次。但是,每次都是没有答案。他要救她的理由,她想不出,但是他要杀她的理由,她却可以想到太多。 “你为何要救我?”舔了舔唇,她如他所愿地问了。尽管在她以为,他该是冷眼看着她流血而亡才是。 “你很有趣,所以我暂时并不打算让你死。”他笑语道。他鲜少对人感兴趣过,她该为此而觉得荣幸。 “有趣?”她皱了皱眉。不理解为什么他竟然会觉得一个乞儿有趣? “因为从来没有人敢像你这般的直视我。”怕他的人,不敢如此直视着他,敬他的人,亦不会如此直视。 右手轻抬,修长的手指爬上了她的脸,来回地抚弄着她的眼。很普通的一双眼,但是却有着让人想要掠夺的光辉。 “你!”她猛然一惊,她整个人向后连退几步。他的动作太过突兀,让她受惊不少。她以为她早已忘了自己是女儿身,但是现在却证明她依然还有女性的自觉。 并没有因为她的惊呼而有任何的狼狈,他自若地收回手,“你几岁了?”即使他早已查明了她的一切资料,却还是要她亲口说。 “……十六。”她一怔,还是回答了。 “名字?” “宋依颜。” “以一个乞儿而言,这名字倒也雅致。你的名字与你的性情,都不是个乞儿所该有的。”像是在褒奖似的,他赞许着,“想必你也该知道我是谁了。”没有上扬的语调,是肯定而非疑问。 “天无夜。”没有像别人那样唤出他天君的名号,她直接唤了他的名。 他不怒反笑,并不恼她直唤他名,“不错,是天无夜。那么你可知我留下你的命,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布下了网,等着她往里跳。 “为什么?”她也想要知道原因。 “只是希望,你能够成为属于我的东西罢了。”他的手,撩起一撮她耳边的发,轻轻揉着。 属于他的……东西?!宋依颜一愣。天无夜用的词并不是“人”而是“东西”,显然,在他的眼中,她只不过是个物品而已。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去属于谁。”她不觉地咽了咽喉间的口水。自七岁之后,她便明白,人的一切,只能靠自己。人世冷暖,乞儿的她见得太多了。 “那么你现在可以开始想了。”他说得漫不经心,仿佛她的答复如何根本就不重要。 “我的容貌并不出众。”她淡淡道。即使今天如此“盛装”,也难有所谓的风姿艳容。 “那又如何?”他微一扬眉,比起平日环绕在他身边的女子,她的容貌的确是位列于后。但是他想要的,本就不是她的容貌。 “我也没有什么琴棋书画的才情。”她继续道。她并没有打算去成为一个男人的附属品,即使这个男人是天下人人皆畏之的天君。 “我知道。”天无夜颔首。她本就是个乞儿,不会这些自然不奇怪。 “那你究竟要我的什么,是身子吗?还是要我去娱人?”她不以为高贵如他,会看得上自己。那么是去娱人吗?她更是没有半分才艺,能够去娱得了人。 “呵。”他嗤笑一声,肩膀亦随之抖动,“你认为你有那个能耐吗?”女人,他能要的有太多了,而至于让她去娱人,他根本就没有想过。 “那……” “我说了,我只是想要你成为我属于我的东西而已。因此,你以后要做的,也仅只是随侍在我的身边。”他给了她答案。 待在他的身边……清眸微微垂下,宋依颜望着自己的双手,“那么——你可知道我手上究竟有多少个茧子?”她突兀地说道,同时摊开自己的双手,让他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手。 “嗯?”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等着她的下文。 “没有这些茧子的话,我就不可能活到现在。”多少次的行乞,多少次的粗活,才能让她维生到现在。 粗糙的双手,没有女儿家的柔软细嫩,倒更像是干惯了粗活的男人的手。他静静地睨着她的双手,“所以你的结论是……” “我只是名微不足道的乞儿,过惯了乞儿的生活,不适合再待在笼子里让人包养了。”海阔天空,她并不想要束缚自己。也许待在天君府,她的日子会比当乞儿要好上太多。但是……她不适合。 他太过危险,乞儿的直觉在告诉她,应该要远远地离开他。 “这就是你的回答?”他轻眯起了黑眸。 “是。”她点着头,弯下身子,朝着他道谢,“多谢天君大人的不杀之恩,日后若有机会定……啊!” 宋依颜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天无夜的手已经狠狠地抓着她的发,使得她不得不仰头对着他。 冰冷的眼神,不带一丝的情感,让人有种冻毙了的感觉。 他是……想杀了她吗?宋依颜怔怔地看着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呼吸,不自觉地屏住了。她确定,刚才自己并没有看错,他的眼中真的闪过杀机。 终于,朱色的唇角勾起着一抹浅浅的弧度,他魅然一笑,松开了抓着她发的手。 “你的命本就是我的,所以你的回答对我而言,根本就没有意义。”冰冷的声音,敲击进她的脑海。魔魅似的微笑,却没能遮掩住那双寒眸。 那一刻,宋依颜在天无夜的身上,体会到了恐惧的感觉,明白了,什么是——害怕! 纤瘦的身影退出了天水阁,偌大的空间,静得可怕。 “主君你在生气?”幕纱之后,紫月缓步走出。刚才的一切他自是看到,只不过他没有想到,主君竟然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动怒。 “这不是你该问的事。”天无夜不悦地蹙了下眉。即使紫月不说,他也明白,他刚才是真的动怒了。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若非他及时控制住了自己,只怕宋依颜此刻早已死在了他的掌下。 曾几何时,他竟然如此容易被别人牵动起情绪? “是,紫月知错。”他欠了欠身子,恭敬道,“那么主君打算如何安置她?” “先让她干着普通仆役的事吧。”天无夜略微沉吟道。她是第一个,把自己的双手摊在他面前的女子。布满了茧子的手,不美,却让他印象深刻。 “仆役?”紫月一愣,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安置。他不以为主君把人带进天君府,只是为了增加一名仆役。 “你觉得不妥吗?”天无夜打量着紫月诧异的表情。 “没有。”紫月低下头。这么多年下来,他自然知道主君不喜欢别人去猜测自己的心事。 “退下吧。”他挥手摒退道。 “是。” 宁静重回。天无夜轻敛双眸。 刚才……他想要杀她,但是……却也终究没有杀她。 退去华服,穿上了普通的粗布麻衣。没有了胭脂水粉的装扮,她又成为了宋依颜,一个普普通通的宋依颜。 粗活脏活,她并不惧怕。或者该说,在天君府中,她所惧怕的是那个美艳精致得不似真人的天无夜。她想过离开这里,重新回到那长安的街头,即使乞讨,即使温饱不定,但是却依然自由。 只不过,她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天君府的大门。 犹记得那日领着她来到下人房的少年,用着平淡的语气对她说着:“从今以后,你就只能待在天君府中,因为你的命,已经是天君的了。” 她的命,是天无夜的?! 可笑的话,她不会去承认。 “那么你呢,你的命难道也是天无夜的?”她大声地质问着。因为她不会去接受这样荒唐可笑的结论。即使天无夜没有杀她,她也不会承认自己的性命从此以后归天无夜所有。 自己的命,只能是属于自己所有! “我的命,自然是主君的。”少年淡淡道。平静无波的表情,仿佛这句再自然不过的话。 那一刻,她没有再开口,因为他的平淡摄住了她。 然后,她知道了他的名,一个雅气的名——紫月。 “快点!天珍百味粥好了没,若是让主君等得久了,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呼喝的声音,在天君府的厨房内响起。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忙不迭回答的声音,充分显示了此刻有多繁忙。 “还有百鸟朝凤呢?” “已经差不多了,再过一刻钟即好。” 忙乱的厨房,各种声音交替响起,宋依颜撇撇嘴,看着面前的着一幕。 不过是天君府的一次酒宴,却豪华得让人叹为观止。仅是一道菜,就已足够普通人家过上一年的好日子。而此刻,比起他们的忙碌,她似乎显得过于空闲。 “快,把这道菜端去天云楼。”白色的瓷盘自厨娘的手中递来,也让她短暂的空闲得以结束。 天珍百味粥!一份她这等身份的人永远都吃不起的粥。 托着盘子,宋依颜小步地退出了厨房。长长的回廊,亭台水榭,天君府大得容易让人迷路。 听说今天有很多朝廷中身居显赫的官员都会来。 听说今天的酒宴是为了要庆贺五日之前的那场胜仗。 更听说那场仗天无夜仅一人就杀了数千敌兵,成为人们眼中的战神。 于是无数的人说,只要有天君在,国家就不会亡。于是即使他的双手沾满了无数的血腥,人们依旧会趋炎附势的攀附强者,于是…… “啊!”突如其来的冲击力,使得宋依颜的身子整个朝着一边歪去。 天!天珍百味粥还在她的手上呢,不可以摔倒!宋依颜右手尽量平稳住托盘,而左手,则本能地压向地面,以此来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好莽撞的奴婢,你可知道你刚才差点撞上了我们弄舞小姐。”尖锐的声音,响起在绿阴之地。 莽撞?是在说她吗?宋依颜皱皱眉头,手心中的刺痛,在提醒着她左手已然受伤。看来今天她的运气并不好,手撑在了碎石之上。 站起身子,她重新把托盘托正。继续朝着天云楼的方向走去。 “怎么,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吗?”一道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截住她的去路。 “道歉?”宋依颜看着站在她面前扎着两只小簪的丫鬟,“什么意思?”在她看来,该是她们撞着了她才是。 “你可知道我们小姐是要去天云楼为各位大人献曲。若是有个什么万一,你担当得起吗?” “我……” “兰儿,不必如此。”一直站在一旁的紫衣女子缓步上前,轻摇着首阻止道。清丽的嗓音,柔润且细腻。 “可是小姐……”兰儿似有不甘地嚷着。 “本就是我们先撞着她,她并无错,况且现在我们也没时间在这里耽搁,若是天君一个恼怒,你我都担当不起。”舒弄舞就事论事道,同时抬眸打量着宋依颜。 不同于别的奴婢丫鬟,眼前的人似有种不同的气质。她——并不像是会服侍于他人的人。 “可……”兰儿还想再说什么。 “走吧。”舒弄舞打断了兰儿的话,再次地瞥了一眼宋依颜,转过了身子。 琴音飘渺,十指纤纤拨动着深色的琴弦,轻淙的音色,余韵绕梁。 好美的音色!宋依颜手上端着瓷盘,走进了天云楼。紫色的倩影,端坐在筵席中央的空地。柳眉黛颜,浑身散发着一股柔柔的味道。 舒弄舞,一个柔得仿若可以沁出水般的女子。在天君府上的日子已经待了差不多快一月。宋依颜自然是知道她的。 能够待在天无夜身边超过一年以上时间的女人很少,舒弄舞却做到了。不光如此,天无夜甚至还特意拨了座阁楼作为舒弄舞的闺房,名为“舞阁” 在天君府中,很少有人敢得罪舒弄舞,只要天无夜还宠幸着她一天,就代表她日后有可能坐上天君夫人的位置。也因此,即使宋依颜并没有去打听舒弄舞是何许人也,还是有人在她的耳边不停地说。 手心在隐隐作痛,看来等会她得去找块布条包扎一下。 “你总算来了,若是再不来的话,我恐怕都得自个儿跑一趟厨房了。”一丫鬟急匆匆地跑上前,看着宋依颜手中所端的瓷盘,“是天珍百味粥吧。” “嗯。”她点点头,准备把手中的瓷盘递给了对方。就她现在的身份而言,只是一个仆役,并没有资格端菜上桌。 蓦地,一股视线,自她的身后射来,在清幽琴音之中,甚是强烈。手不觉一抖,端在手上的瓷盘颠簸了下。 “小心啊!”丫鬟急急接住瓷盘道,“若是打翻了,你我都吃不完兜着走。” “是。”宋依颜应着,回转过头。顺着那股强烈的视线望去…… 黑色的发,黑色的眸,悠然魅笑,散发着湮惑世人的气息。天无夜——这个她努力想要回避的男人。 他所坐的位置,可以很轻易地望见她。手指微微收拢,宋依颜紧抿着唇。眼前的他,和一个月前的他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闲适雅意。只是,她已懂得了害怕,明白了为何人人都会惧怕着这样一个貌似文弱书生的男人。 当他那会儿扯着她的发,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时,她整个人都打起一阵冷颤。 是的,害怕,她怕他。但是即使害怕,在他那直接的注视之下,她还是会本能地去回视着他。 琴音之中,他望着她,她亦望着他。 该离开吗?还是继续站在这里?宋依颜不断地问着自己。 终于,她垂下了眸子,别过头,朝着天云楼外奔去。 “紫月。”淡雅的声音悄然响起,天无夜唤着一直站在身旁的人。 “在。”青衣少年应声道。 “吩咐她今晚来天水阁。” “……”平静的眸子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如常,“是。” 琴声,越来越远。 宋依颜一路奔出天云楼。她是怎么了,竟然会如此害怕接触天无夜的目光。在他的注视之下,整个人的神经似乎都绷得紧紧的。 手不觉得握紧着拳,却因为手心中传来的刺痛而猛然松开拳。 一道血口子赫赫醒目的在左手手心。伤口并不深,但是却还是渗出了一些血丝。 蹙起了眉,宋依颜习惯性地想去添净伤口。当了近十年的乞儿,经历告诉她这是对伤口最廉价的处理方法。 蓦地,一道身影挡住了她眼前的光线。亦打断了她准备舔伤口的动作。 宋依颜直觉地抬头,望向了眼前的黑影。秀气而儒雅的少年,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衫,不是紫月又会是谁呢! “你的手受伤了。”他低头,睨看着她左手掌心中的那道血口子。 “只是小伤。”在他的目光之下,她不自在地收拢手掌,放在了背后,“你呢?怎么会在这里?”她奇怪地瞥着他。就她所知,他一向是跟在天无夜身后的。 “天君让我传话给你。”他收回目光,淡淡道。 “传话?”她一怔,胸口仿佛被什么压着似的。 “今晚夜里,去天水阁。”他一板一眼地道,平静的语调,没有丝毫的起伏。 天水阁?!宋依颜怔了怔,苍白的面色瞬间转红,“我不去!”天水阁,只要是天君府的人,都知道那是天无夜的寝房。而现在,天无夜居然让她在夜晚之时去那里。 “我只是传话,去与不去,决定的人是你。”他的平静与她的激动仿佛是种对比。 “那么你去告诉天无夜,我不会去的,不会去的,你听清楚没?!”即使她并没有强烈的清白贞操观念,也不代表她愿意如同别的青楼女子般的臣服在天无夜的身下。 他静静地看着她通红的面颊,秀气的眸子中泛起了一丝疑惑,“你的手很疼?”良久,紫月终于开口道。 “呃?”宋依颜一愣,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因为你现在的脾气很坏。”他抬起手,抓住了她受伤的左手,审视着手心之中的伤,“伤口并不深,只要上了药就没事了。” “你……”她的面色愈加红,分不清是生气还是羞涩。在她的记忆之中,这是第一次,有年龄相仿的男子如此握着她的手。 细白而好看的手,比起她的,要柔软得多,也要大得多。让人有些意外,平淡如他,脸上总是吝啬显露出一丝一毫的表情,但是他的手却暖得很。 “放开我!”她咬着下唇嚷道。这样被一个男子握着手,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好。”他无异议地点着头,松开了握着她的手。眼前的女子,谈不上国色天香,亦没有温柔品性,他无法明白,主君为何对于这样的女子,有着一股不同于以往的执着。 “你对天无夜很忠心?”她重新扬起眸子瞪着他,脸颊上的绯红还没有褪去。 他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她所问的问题,根本就没有回答的必要。 在他的目光之中,她不觉更恼,“为什么你可以做到那么效忠于他?”天无夜在她看来,不过是个冷血无情,杀人如麻的人而已。 缓缓的,紫月挪了挪唇,就在宋依颜以为自己永远等不到答案的时候,他开了口:“忠心……一定需要理由吗?” “这……”她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他的话。一时之间,两人沉默得可以。 “如果你想在天君府活得更久,那么就不要去尝试违背主君的意思。”半晌,清丽而纤细的声音,在绿阴之地淡淡地散开。 而她,则怔忡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第4章 千万恩宠, 可以集于一身, 眼眸中的温柔, 又是为谁而起? 夜沉沉,烛光影照。 白色的纱帐一层层一叠叠,布满了整个房间。白纱之后,人影若隐若现,幽魅的目光,似在嘲弄地看着白纱前手足无措的人儿。 宋依颜知道自己被注视着。 她并没有如她白天对这紫月说的那样,她还是来了,来到这天水阁中,来到这个她努力想要躲避的男人面前。 是紫月的话吗?因为紫月说过,想要在天君府活得更久,就不要去违背天无夜的意思。 原来……即使是经历过生死一线的她,依旧无法做到视死如归。原来对于生命,她依旧渴望。所以……她还是来了。贝齿轻咬着下唇,宋依颜的手不觉拽了拽裙摆。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并不好受,仿佛整个人都被对方看透似的。 “你让我这么晚来这里,是有事情吩咐?”清了清喉咙,她率先打破了沉默。天无夜没有必要她的清白。比起那些爱慕他的女人,她差得太多了。即使是在这个天君府,若是天无夜真的想要女人陪伴,也大可去找舒弄舞。 “只是今儿个夜里突然想要见你。”白纱之后,天无夜那如夜般的声音幽幽传出。 “见我?”她诧异。自那日在天水阁内见过他之后,他便不曾再传唤过她。二十七天,近一个月的时间,她在天君府里干着下人该干的活。 那一日的华贵衣裳、胭脂水粉不再属于她,仆人们看她的眼神由最初的敬畏、嫉妒、羡慕转为了平常,但是这样对她来说,反倒自在。 天君府邸很大,就一个普通的仆役而言,要见到天君大人并不容易。如果不是因为今儿个白天曾在天云楼见过,她甚至怀疑他是否还记得天君府里有她这样一号人物。 “吃惊吗?”他的声音,带着点低沉的笑意。 她没有回话,只是盯着那层层白纱。 “走过来。”他下着命令,等待着她的靠近。 手心,竟然冒出了冷汗!宋依颜自嘲地瞥了眼自己的双手。她在害怕着他。直觉在不断地警告着她危险的存在,但是…… 抿了抿唇,她看着白纱之后的颀长身影,抬起脚步,一步步地迈近,穿过层层白纱……终于站定在了他的面前。 悠闲自若,长长的黑发没有如之前她所见的,用着一根白玉簪子盘起,而是尽数披散而下。这样的他,少了一份雅气,却又多了一丝邪魅。 “好苍白的脸色呢。”一声轻笑自他的嘴角逸出,天无夜盯着宋依颜那没有血色的面庞。看得出,她在害怕,即使害怕,却依然还有勇气与他对视。 “若是天君大人有事要吩咐的话,请尽快吩咐。”垂下头,她守着作为一名仆役的本份。 “吩咐吗……”他的手指轻触着她的面颊,冰冷的手指,贪婪地摄取着对方的温度,“陪我一夜。”他把话说得云淡风轻。 她猛然一愣,即使她曾经猜测过这个可能,但是真的从他的口中说出,还是让她吃惊。 “你要我……陪你一夜?”宋依颜不确定地问道,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已经有点走调。 “嗯。”他的手指继续平贴在她的面颊上。 “你说过你对我的身子并无兴趣的!”她的音量不觉提高。 “的确是没兴趣,我想要见的,只不过是你的反应。”他笑着,右手的手指游移到了她的眼上,同时,左手亦揽上了她的腰。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去召见她,为的是等待她的求饶。只是没想到,她倒似乎更愿成为一个杂役而非待在他的身旁。 她身子一颤,随即挣扎,“放开我!”只是腰上的那股子力道,任凭她如何努力地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都无法移开半分。 “你认为我会吗?”他在她耳边轻轻地道,下一刻,已把她压在了软铺之上。 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面上,而他压在她身上的力道,更是让她无法动弹半分。 好重!她的身体,能够感受到他的重量,但是,更让她感受深刻的则是他的力道。这就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差异吗?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没有办法有拜托开他的钳制。 “为什么白天要避开我的目光?”他轻啃着她小巧的耳垂问着。 “不……不为什么。”她的身子不由地轻颤着。想要避开他的唇,却怎么也无法避开。 “害怕吗?”他的唇自她的耳垂游移到了她的脖颈上。纤细的脖颈,有着明显的锁骨。 “对,我怕。”她贝齿一咬,不忌讳地承认道,“我是怕你,可以吗?!”身子颤得更加厉害,是那种无法遏制得颤抖。连宋依颜自己也无法明了,这种颤抖,究竟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清白即将被掠夺吗?亦或是因为她的脑海中,怎么也无法忘记一个月之前,他也曾在这天水阁中,想要杀了她的那冰冷眼神。 “是吗?”他轻轻呢喃了一声,“怕我……也好呢。”很轻的一句,似在对她说,又似在对自己说。 唇,不曾停止掠夺,男人的天性,仿佛就是掠夺,而女人的柔软,则是一种包容。 腰带,悄无声息地被解开,他的手按在了她的胸脯上…… 身子,在颤抖中变得滚烫,一种屈辱感油然而升,她不要……她不要自己的清白被他如此的掠夺…… “如果你缺女人的话,大可以去找别人,相信多的是女人想要在这里伺候你!”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嚷着。手脚无法动弹,她只有别开头,不去看他那张妖魅精致的面庞。 “我说过了,我只是想看你的反应。”他低低笑着,手指贴向她的唇,来回地抚弄着她那玫瑰色的唇。她的抗拒,在他看来,不过是只小野猫没有被驯服前的举动罢了。而现在,他要做的则是去驯服她的那股子不羁。 唇,因为他的动作而变得更烫。身体开始有些飘飘然,鼻间充斥着的,全是他的气息,带着麝香味的气息……思绪混乱着,她仿佛都快变得不是她了…… “唔……”口中,血的腥味在一点点地泛开。在宋依颜的脑子还没做出反应前,她便已经咬破了天无夜的手指。 血,顺着他的指尖,流淌进她的口内。 他微一蹙眉,收回了手指,“好尖锐的刺呢。”浅浅一笑,他轻舔着指尖上的伤口。 “天无夜,够了,如果你想要看我的反应,也该看够了吧。”宋依颜牙齿咬得咯咯响。只是一个他无心的游戏,却要她付出身子作为代价吗?那么这个代价,未免太沉重了。 “你就那么讨厌被我所抱吗?”他盯着她不驯的表情,轻扬着眉。 “是。”她抿着唇,回瞪着他。口中,有着强烈的血的味道,那是他的血。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覆盖住如星的眸子,“那么如果让你爱上我,事情是不是会变得有趣些呢?”妖魅的呢喃,透着性感与诱惑。 爱上他?!她一惊,“不会,我不会爱上你!”她抬起双手,想要把他推开。这样的一个男人,她爱不起,也无法爱。 “答案的结局,并不是由你来决定。”他的眼盯着她有着伤口的左手,然后下一刻,他的手已然抓起了她的手。 “受伤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不关你的事。”她努力地想要把手抽回,却怎么也无法做到。 “忘了我说过的话吗?你的命是我的,所以如果没有我的允许,即使是受伤都不可以。”他在笑,在淡淡地笑着,但是那冰冷的嗓音,却让人心颤。 冰冷的手指,如同紫月那般的握着她的手,但是……却是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紫月,她竟然在这时候,会想到紫月,想到那张几乎没有表情的秀雅面庞。 “记住了没?或者该说你是希望大同,小虎子他们不再有看见太阳的机会?”他的声音,如夜魅般的不断地扩散。 大同……小虎子……他们……宋依颜怔然了。是啊,她早该想到的,他是天君,自然有本事查到她的一切…… 然后那一夜,天无夜仅只是把宋依颜搂在怀中。 然后那一夜,他的右手始终握着她的左手。 然后那一夜,注定了她和他纠缠不清的将来。 一连几天,如同公式般的,每天夜里,她必然是在天水阁里度过。她,依然还是她,依然还是乞儿的宋依颜,但是在天君府中,众人看她的目光已经不再一样。 对他们而言,她该是天君现在所宠幸的宋依颜。 宠幸吗?她不以为。天无夜并没有要了她的身子,只是在每天的夜里,拥着她入眠。精瘦而颀长的身子,看似纤细,却拥有着她无法反抗的力量。 他总是喜欢在烛光之下,观察着她的反应;喜欢用着近乎于欣赏的眼光,看着她发颤的身子;喜欢把手指插进她的发里,让她的脸对着他;更喜欢握住她那布满了茧子的手,细细地摩擦。 “爱上我了吗,颜儿?”优雅且异常华丽的声音,如同往日般的响起。他冰冷的手指贴在她的面上,汲取着她的体温。他喜欢唤她颜儿,如同她喊他天无夜一样。 “没有,我没有!”宋依颜咬着牙,紧闭着双眸道。既然无法去反抗他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道,那么惟有把自己当成毫无知觉的人,在他的怀里度过漫漫长夜。 他说,要她爱上他,但是他根本就不给她选择的机会。用着大同小虎子他们的性命来威胁她,让她进退不得。 很老套的一招,但却依然受用。因为他知道,她无法做到对这些生命置之不理。如果她有那份狠心,那么当初便不会在剑下救下小虎子,更不会和他这般的纠缠不清。 “呵。”他的手拨弄着她的发,而他的眼则端详着她的脸,“一定要那么坚持吗?还是说——你的心里另有喜欢的人?”似是揶揄,他轻笑着道。 喜欢的人……她的心一怔,“没有,没有,即使我心中没有任何的人,我也不会爱上你!”爱上这样的男人,注定会是毁灭。 他并不理会她的话,抬起手,握住了她的左手手腕,“伤口似乎好得差不多了。”他看着她手掌心中的口子,低低地道。 冰冷的手指,却让她的手不断地发烫。她的手,可以感觉到他手指的游移。 终于,她猛地睁开眼睛,狠狠地瞪着他,“天无夜,捉弄我真的是那么有趣吗?!” “你认为这是捉弄吗?”他的眼直直地视着她的眼。 “难道不是吗?”即使他没有要了她的身子,但是如此这般,她和青楼女子又有何分别?他的那抹笑容,让她想要狠狠撕裂,但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一声轻笑,他俯下身子,邪魅艳丽的面庞贴近着她的脸,“对我而言,这无非是让你爱上我的过程罢了。”是的,他想要的,只不过是让她爱上他而已。 “你……” 低喃地轻叹,他的唇覆在了她的唇上,亦吞没了她所有的言语。 她睁大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长而浓黑的睫毛,白皙光滑的肌肤,好看的剑眉以及那挺直的鼻梁,这样的男人,闭上双眸的时候,又有谁能想到他的狂傲和邪魅。 他吻着她,而她,没有挣扎。因为……四唇的相触,却也仅仅只是相触,他——即使是吻,亦是冰冷的。 容颜,对天无夜来说,不代表什么,而贞操,对她宋依颜而言,也算不上是太过重要的东西。毕竟她本来就没打算这辈子可以嫁人。 “小姐,请快换上衣裳吧。”湘轩之中,丫鬟秋儿手捧着一套鹅黄色的薄纱绸衣,再一次地劝说道。 “拿下去吧,我不换。”宋依颜望着秋儿手中的衣裳,不觉感到可笑。小姐,曾几何时,她需要被人称之为小姐?而这些华丽的衣裳,还有富贵的首饰,不过是天无夜一时兴起,拿来装饰她的东西罢了。 因为天无夜的关系,使得她在天君府里的地位一下子提高。他给了她荣华富贵,给了她身份地位,但是……这些却不是她想要的。 她宁可自己是一身破衣,徘徊在长安的街头巷尾。 “可是主君说一定要小姐换上这身衣服。”秋儿继续道。身为丫鬟,主人交代的命令就是一切。 “那么你去让他自己穿,我身份本就低微,穿不上如此上好的衣裳!”她吼着,即使明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在迁怒他人,但是却没有办法去遏制脾气。 “但是小姐……” “还有,不要叫我什么小姐,我不是小姐,也当不成小姐!”她继续大声地吼着。此刻,她竟然羡慕起秋儿的身份,即使当个丫鬟,也比她现在的身份要好。 “但……” “怎么,还没换好吗?”脚步的渐近,白色的身影已出现在门边。 “主君。”秋儿欠着身子,朝着天无夜行礼道。 “嗯。”天无夜微颔首,目光望向了依旧是一身粗布麻衣的宋依颜,“为什么不换上我为你挑选的衣裳?”看来几天下来,她的不驯依旧没有磨平。 “我不会换的。”她瞪着他,“这些衣服本就不是我该穿的,也不是我要穿的!”她要的是自由,而不是这些华丽的装饰。 “颜儿。”他的语气甚是温柔,“该不该,要不要,决定的人是我。”温柔的语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天无夜,够了,不要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她双手掩住耳朵,受不了地道。一次次的,他总是习惯的发布着命令,而不是顾虑着别人的感受。 她不是他的奴仆,更没有紫月那般的忠心,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宋依颜,一个从来没有被人所束缚过的宋依颜。她过不了笼子里的舒适日子,她宁可在野外跌跌撞撞。 他拉下她的手,强迫她面对着他,“任何东西都该适可而止,一旦过了,便不好了,明白吗?”他可以容许她的胡闹,但是那得在他允许的范围。 她费力地扭动着手腕,即使明知道不会有用,但是还是想要挣脱开他的钳制。“放开我!”她嚷着。 他只是沉沉地盯着她,“明白吗?我并不欣赏过分的违逆。”优雅的声音越发清冷,他再一次地说着。 “不明白,不明白!”她抗拒道,眼眸之中有着无法遮掩的傲气。 蓦地,他握着她手腕的五指微一收紧,漆黑如墨的眸子闪过一丝寒意,“颜儿,你一定要惹我生气吗?”忍耐,通常会有一个限度,而他不容许她超过这个限度。 “是!” 然后,一瞬间,她被他狠狠地拖着,朝着房外走去。 “天无夜!”她叫道。 他浑然未理她的叫喊,只是拖着她向前走着。 疾走的脚步,紧紧被抓住的手腕,她踉跄地跟着他的脚步,“天无夜,你放手,放手啊!”她的叫嚷,像是无意义的喊声,所换来的也只是一路上佣人婢女的侧目。 “天无夜,你……” 砰! 随着一声重物落入水的声音,宋依颜所有的声音沉默在了池塘之中。 冷!水的冰凉透过衣裳,沁入身体。四周围的水,淹过她的嘴,盖过她的鼻。 “唔……”她的双手本能地扑腾着,纤瘦的身子在水里时起时沉。而被水珠模糊了的视线,则在一片朦胧中,看见了那朱色的唇,勾起了一丝魅然的弧度。 “救……救命……”嘴巴,仿佛不再属于自己似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笑意渐浓,天无夜望着在水中挣扎的人儿,“真的要我救你吗?”毕竟他只是想给她个惩罚,而非真的要她的命。 “救……”她的口中,又多灌进了几口水。 好难受,身体似乎越来越沉,而意识似乎越来越模糊。难道她真的如此…… 终于,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把她的半个身子自水中提起。 “咳咳!”她猛呛着,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你是想换衣裳呢?还是再重新回到水里?”清冷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徘徊。 “我……”她的手,颤颤地抓着他的衣袖,犹如抓住浮木般。 “你的回答呢?”他再等待着她的回答,揽着她腰的手臂,似乎随时有松开的可能。 “不要……”她轻闭上眼眸,压抑着心中的那股恐惧,“不要……再把我扔进水里。”那种一瞬间窒息的感觉,她不想再去尝试。 为什么,她明明那么想要反抗他,但是却…… 他望着她,轻颤的身子,苍白的脸色以及那发紫的嘴唇,现在的她,竟然让他有种想要怜惜的感觉,怜惜?!幽暗的眸子微微一敛,他把她整个身子提出水中,抛到了池塘旁边的草坪上。 “秋儿,陪她回房,给她换上衣裳。”没有再看向宋依颜,天无夜对着早已跟着奔出来的秋儿道。 “是。”秋儿应道,走到宋依颜身旁,作势想要扶起对方,“小姐……” “不要碰我!”宋依颜猛地甩开秋儿的手。 她好恨,好恨,为什么对着天无夜,她竟这般无用,丝毫反抗不了! 她想要回去,回到那个自由自在,即使三餐不饱,也依然可以欢笑的日子里。她不想要继续待在这里,也不想去看天无夜那张美丽精致却冰冷的脸。 霍然地站起身子,不顾一身湿漉漉的狼狈,宋依颜朝着天君府的正门口跑着。 她要离开这里,离开天无夜,离开这种可笑荒唐的日子! 脚步,不曾停过,即使踉跄,却依然努力地跑着…… “啊!”一颗石子,把她狠狠绊倒在地。 然后,当她抬起头时,却发现一道身影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平静的表情,仿佛她一身的狼狈根本就不存在。紫月呵,永远都是如此的平静。 “你走开!”宋依颜大声地道。莫名的,她不希望自己如此狼狈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主君在等你呢。”紫月淡淡地道。 “不要在我面前提天无夜!”她的声音,已经接近歇斯底里,“我的样子很好笑吧,这就是我反抗天无夜的下场,很好笑吧!”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为什么,老天爷会给她安排一场这样的命运呢。 他望着她自嘲的表情,秀气的面庞上扬起了一丝几不可见的动容。也许,她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平凡普通,也许,主君会如此执意地要追逐着她,是因为她身上的那股特质。 “不好笑。”紫月抿了下唇道,“你也不应该反抗主君的。”如果不去反抗,她可以活得更舒服——在主君的恩宠下。 “那是因为我没有你这般的忠心!我没有办法像你一样,不需要任何的理由,就可以去对另一个人做到忠心。”泪,仿佛不受控制,纷纷的落下。 在他的面前,她哭了,几乎快要忘记什么是哭泣的她,哭了!为什么,她的眼泪竟然会在他的面前控制不住的落下呢? “你哭了。”清亮的声音淡淡道。她的泪,让他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是啊,哭了!”她用力地抹着眼泪,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如此柔弱的模样。 他望着她,不再说什么。良久,等到她把脸上的泪珠抹尽的时候,他跨步上前,弯下腰,把她拦腰抱起。 “你……”她一怔,忘了有所反应,而是呆呆地任他抱着前行。 “若是不换衣裳的话,会生病的。”他的眼,望着前方。 依旧淡淡的声音,却开始有了一丝温度。 第5章 千万恩宠, 可以集于一身, 眼眸中的温柔, 又是为谁而起? 夜沉沉,烛光影照。 白色的纱帐一层层一叠叠,布满了整个房间。白纱之后,人影若隐若现,幽魅的目光,似在嘲弄地看着白纱前手足无措的人儿。 宋依颜知道自己被注视着。 她并没有如她白天对这紫月说的那样,她还是来了,来到这天水阁中,来到这个她努力想要躲避的男人面前。 是紫月的话吗?因为紫月说过,想要在天君府活得更久,就不要去违背天无夜的意思。 原来……即使是经历过生死一线的她,依旧无法做到视死如归。原来对于生命,她依旧渴望。所以……她还是来了。贝齿轻咬着下唇,宋依颜的手不觉拽了拽裙摆。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并不好受,仿佛整个人都被对方看透似的。 “你让我这么晚来这里,是有事情吩咐?”清了清喉咙,她率先打破了沉默。天无夜没有必要她的清白。比起那些爱慕他的女人,她差得太多了。即使是在这个天君府,若是天无夜真的想要女人陪伴,也大可去找舒弄舞。 “只是今儿个夜里突然想要见你。”白纱之后,天无夜那如夜般的声音幽幽传出。 “见我?”她诧异。自那日在天水阁内见过他之后,他便不曾再传唤过她。二十七天,近一个月的时间,她在天君府里干着下人该干的活。 那一日的华贵衣裳、胭脂水粉不再属于她,仆人们看她的眼神由最初的敬畏、嫉妒、羡慕转为了平常,但是这样对她来说,反倒自在。 天君府邸很大,就一个普通的仆役而言,要见到天君大人并不容易。如果不是因为今儿个白天曾在天云楼见过,她甚至怀疑他是否还记得天君府里有她这样一号人物。 “吃惊吗?”他的声音,带着点低沉的笑意。 她没有回话,只是盯着那层层白纱。 “走过来。”他下着命令,等待着她的靠近。 手心,竟然冒出了冷汗!宋依颜自嘲地瞥了眼自己的双手。她在害怕着他。直觉在不断地警告着她危险的存在,但是…… 抿了抿唇,她看着白纱之后的颀长身影,抬起脚步,一步步地迈近,穿过层层白纱……终于站定在了他的面前。 悠闲自若,长长的黑发没有如之前她所见的,用着一根白玉簪子盘起,而是尽数披散而下。这样的他,少了一份雅气,却又多了一丝邪魅。 “好苍白的脸色呢。”一声轻笑自他的嘴角逸出,天无夜盯着宋依颜那没有血色的面庞。看得出,她在害怕,即使害怕,却依然还有勇气与他对视。 “若是天君大人有事要吩咐的话,请尽快吩咐。”垂下头,她守着作为一名仆役的本份。 “吩咐吗……”他的手指轻触着她的面颊,冰冷的手指,贪婪地摄取着对方的温度,“陪我一夜。”他把话说得云淡风轻。 她猛然一愣,即使她曾经猜测过这个可能,但是真的从他的口中说出,还是让她吃惊。 “你要我……陪你一夜?”宋依颜不确定地问道,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已经有点走调。 “嗯。”他的手指继续平贴在她的面颊上。 “你说过你对我的身子并无兴趣的!”她的音量不觉提高。 “的确是没兴趣,我想要见的,只不过是你的反应。”他笑着,右手的手指游移到了她的眼上,同时,左手亦揽上了她的腰。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去召见她,为的是等待她的求饶。只是没想到,她倒似乎更愿成为一个杂役而非待在他的身旁。 她身子一颤,随即挣扎,“放开我!”只是腰上的那股子力道,任凭她如何努力地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都无法移开半分。 “你认为我会吗?”他在她耳边轻轻地道,下一刻,已把她压在了软铺之上。 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面上,而他压在她身上的力道,更是让她无法动弹半分。 好重!她的身体,能够感受到他的重量,但是,更让她感受深刻的则是他的力道。这就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差异吗?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没有办法有拜托开他的钳制。 “为什么白天要避开我的目光?”他轻啃着她小巧的耳垂问着。 “不……不为什么。”她的身子不由地轻颤着。想要避开他的唇,却怎么也无法避开。 “害怕吗?”他的唇自她的耳垂游移到了她的脖颈上。纤细的脖颈,有着明显的锁骨。 “对,我怕。”她贝齿一咬,不忌讳地承认道,“我是怕你,可以吗?!”身子颤得更加厉害,是那种无法遏制得颤抖。连宋依颜自己也无法明了,这种颤抖,究竟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清白即将被掠夺吗?亦或是因为她的脑海中,怎么也无法忘记一个月之前,他也曾在这天水阁中,想要杀了她的那冰冷眼神。 “是吗?”他轻轻呢喃了一声,“怕我……也好呢。”很轻的一句,似在对她说,又似在对自己说。 唇,不曾停止掠夺,男人的天性,仿佛就是掠夺,而女人的柔软,则是一种包容。 腰带,悄无声息地被解开,他的手按在了她的胸脯上…… 身子,在颤抖中变得滚烫,一种屈辱感油然而升,她不要……她不要自己的清白被他如此的掠夺…… “如果你缺女人的话,大可以去找别人,相信多的是女人想要在这里伺候你!”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嚷着。手脚无法动弹,她只有别开头,不去看他那张妖魅精致的面庞。 “我说过了,我只是想看你的反应。”他低低笑着,手指贴向她的唇,来回地抚弄着她那玫瑰色的唇。她的抗拒,在他看来,不过是只小野猫没有被驯服前的举动罢了。而现在,他要做的则是去驯服她的那股子不羁。 唇,因为他的动作而变得更烫。身体开始有些飘飘然,鼻间充斥着的,全是他的气息,带着麝香味的气息……思绪混乱着,她仿佛都快变得不是她了…… “唔……”口中,血的腥味在一点点地泛开。在宋依颜的脑子还没做出反应前,她便已经咬破了天无夜的手指。 血,顺着他的指尖,流淌进她的口内。 他微一蹙眉,收回了手指,“好尖锐的刺呢。”浅浅一笑,他轻舔着指尖上的伤口。 “天无夜,够了,如果你想要看我的反应,也该看够了吧。”宋依颜牙齿咬得咯咯响。只是一个他无心的游戏,却要她付出身子作为代价吗?那么这个代价,未免太沉重了。 “你就那么讨厌被我所抱吗?”他盯着她不驯的表情,轻扬着眉。 “是。”她抿着唇,回瞪着他。口中,有着强烈的血的味道,那是他的血。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覆盖住如星的眸子,“那么如果让你爱上我,事情是不是会变得有趣些呢?”妖魅的呢喃,透着性感与诱惑。 爱上他?!她一惊,“不会,我不会爱上你!”她抬起双手,想要把他推开。这样的一个男人,她爱不起,也无法爱。 “答案的结局,并不是由你来决定。”他的眼盯着她有着伤口的左手,然后下一刻,他的手已然抓起了她的手。 “受伤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不关你的事。”她努力地想要把手抽回,却怎么也无法做到。 “忘了我说过的话吗?你的命是我的,所以如果没有我的允许,即使是受伤都不可以。”他在笑,在淡淡地笑着,但是那冰冷的嗓音,却让人心颤。 冰冷的手指,如同紫月那般的握着她的手,但是……却是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紫月,她竟然在这时候,会想到紫月,想到那张几乎没有表情的秀雅面庞。 “记住了没?或者该说你是希望大同,小虎子他们不再有看见太阳的机会?”他的声音,如夜魅般的不断地扩散。 大同……小虎子……他们……宋依颜怔然了。是啊,她早该想到的,他是天君,自然有本事查到她的一切…… 然后那一夜,天无夜仅只是把宋依颜搂在怀中。 然后那一夜,他的右手始终握着她的左手。 然后那一夜,注定了她和他纠缠不清的将来。 一连几天,如同公式般的,每天夜里,她必然是在天水阁里度过。她,依然还是她,依然还是乞儿的宋依颜,但是在天君府中,众人看她的目光已经不再一样。 对他们而言,她该是天君现在所宠幸的宋依颜。 宠幸吗?她不以为。天无夜并没有要了她的身子,只是在每天的夜里,拥着她入眠。精瘦而颀长的身子,看似纤细,却拥有着她无法反抗的力量。 他总是喜欢在烛光之下,观察着她的反应;喜欢用着近乎于欣赏的眼光,看着她发颤的身子;喜欢把手指插进她的发里,让她的脸对着他;更喜欢握住她那布满了茧子的手,细细地摩擦。 “爱上我了吗,颜儿?”优雅且异常华丽的声音,如同往日般的响起。他冰冷的手指贴在她的面上,汲取着她的体温。他喜欢唤她颜儿,如同她喊他天无夜一样。 “没有,我没有!”宋依颜咬着牙,紧闭着双眸道。既然无法去反抗他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道,那么惟有把自己当成毫无知觉的人,在他的怀里度过漫漫长夜。 他说,要她爱上他,但是他根本就不给她选择的机会。用着大同小虎子他们的性命来威胁她,让她进退不得。 很老套的一招,但却依然受用。因为他知道,她无法做到对这些生命置之不理。如果她有那份狠心,那么当初便不会在剑下救下小虎子,更不会和他这般的纠缠不清。 “呵。”他的手拨弄着她的发,而他的眼则端详着她的脸,“一定要那么坚持吗?还是说——你的心里另有喜欢的人?”似是揶揄,他轻笑着道。 喜欢的人……她的心一怔,“没有,没有,即使我心中没有任何的人,我也不会爱上你!”爱上这样的男人,注定会是毁灭。 他并不理会她的话,抬起手,握住了她的左手手腕,“伤口似乎好得差不多了。”他看着她手掌心中的口子,低低地道。 冰冷的手指,却让她的手不断地发烫。她的手,可以感觉到他手指的游移。 终于,她猛地睁开眼睛,狠狠地瞪着他,“天无夜,捉弄我真的是那么有趣吗?!” “你认为这是捉弄吗?”他的眼直直地视着她的眼。 “难道不是吗?”即使他没有要了她的身子,但是如此这般,她和青楼女子又有何分别?他的那抹笑容,让她想要狠狠撕裂,但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一声轻笑,他俯下身子,邪魅艳丽的面庞贴近着她的脸,“对我而言,这无非是让你爱上我的过程罢了。”是的,他想要的,只不过是让她爱上他而已。 “你……” 低喃地轻叹,他的唇覆在了她的唇上,亦吞没了她所有的言语。 她睁大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长而浓黑的睫毛,白皙光滑的肌肤,好看的剑眉以及那挺直的鼻梁,这样的男人,闭上双眸的时候,又有谁能想到他的狂傲和邪魅。 他吻着她,而她,没有挣扎。因为……四唇的相触,却也仅仅只是相触,他——即使是吻,亦是冰冷的。 容颜,对天无夜来说,不代表什么,而贞操,对她宋依颜而言,也算不上是太过重要的东西。毕竟她本来就没打算这辈子可以嫁人。 “小姐,请快换上衣裳吧。”湘轩之中,丫鬟秋儿手捧着一套鹅黄色的薄纱绸衣,再一次地劝说道。 “拿下去吧,我不换。”宋依颜望着秋儿手中的衣裳,不觉感到可笑。小姐,曾几何时,她需要被人称之为小姐?而这些华丽的衣裳,还有富贵的首饰,不过是天无夜一时兴起,拿来装饰她的东西罢了。 因为天无夜的关系,使得她在天君府里的地位一下子提高。他给了她荣华富贵,给了她身份地位,但是……这些却不是她想要的。 她宁可自己是一身破衣,徘徊在长安的街头巷尾。 “可是主君说一定要小姐换上这身衣服。”秋儿继续道。身为丫鬟,主人交代的命令就是一切。 “那么你去让他自己穿,我身份本就低微,穿不上如此上好的衣裳!”她吼着,即使明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在迁怒他人,但是却没有办法去遏制脾气。 “但是小姐……” “还有,不要叫我什么小姐,我不是小姐,也当不成小姐!”她继续大声地吼着。此刻,她竟然羡慕起秋儿的身份,即使当个丫鬟,也比她现在的身份要好。 “但……” “怎么,还没换好吗?”脚步的渐近,白色的身影已出现在门边。 “主君。”秋儿欠着身子,朝着天无夜行礼道。 “嗯。”天无夜微颔首,目光望向了依旧是一身粗布麻衣的宋依颜,“为什么不换上我为你挑选的衣裳?”看来几天下来,她的不驯依旧没有磨平。 “我不会换的。”她瞪着他,“这些衣服本就不是我该穿的,也不是我要穿的!”她要的是自由,而不是这些华丽的装饰。 “颜儿。”他的语气甚是温柔,“该不该,要不要,决定的人是我。”温柔的语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天无夜,够了,不要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她双手掩住耳朵,受不了地道。一次次的,他总是习惯的发布着命令,而不是顾虑着别人的感受。 她不是他的奴仆,更没有紫月那般的忠心,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宋依颜,一个从来没有被人所束缚过的宋依颜。她过不了笼子里的舒适日子,她宁可在野外跌跌撞撞。 他拉下她的手,强迫她面对着他,“任何东西都该适可而止,一旦过了,便不好了,明白吗?”他可以容许她的胡闹,但是那得在他允许的范围。 她费力地扭动着手腕,即使明知道不会有用,但是还是想要挣脱开他的钳制。“放开我!”她嚷着。 他只是沉沉地盯着她,“明白吗?我并不欣赏过分的违逆。”优雅的声音越发清冷,他再一次地说着。 “不明白,不明白!”她抗拒道,眼眸之中有着无法遮掩的傲气。 蓦地,他握着她手腕的五指微一收紧,漆黑如墨的眸子闪过一丝寒意,“颜儿,你一定要惹我生气吗?”忍耐,通常会有一个限度,而他不容许她超过这个限度。 “是!” 然后,一瞬间,她被他狠狠地拖着,朝着房外走去。 “天无夜!”她叫道。 他浑然未理她的叫喊,只是拖着她向前走着。 疾走的脚步,紧紧被抓住的手腕,她踉跄地跟着他的脚步,“天无夜,你放手,放手啊!”她的叫嚷,像是无意义的喊声,所换来的也只是一路上佣人婢女的侧目。 “天无夜,你……” 砰! 随着一声重物落入水的声音,宋依颜所有的声音沉默在了池塘之中。 冷!水的冰凉透过衣裳,沁入身体。四周围的水,淹过她的嘴,盖过她的鼻。 “唔……”她的双手本能地扑腾着,纤瘦的身子在水里时起时沉。而被水珠模糊了的视线,则在一片朦胧中,看见了那朱色的唇,勾起了一丝魅然的弧度。 “救……救命……”嘴巴,仿佛不再属于自己似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笑意渐浓,天无夜望着在水中挣扎的人儿,“真的要我救你吗?”毕竟他只是想给她个惩罚,而非真的要她的命。 “救……”她的口中,又多灌进了几口水。 好难受,身体似乎越来越沉,而意识似乎越来越模糊。难道她真的如此…… 终于,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把她的半个身子自水中提起。 “咳咳!”她猛呛着,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你是想换衣裳呢?还是再重新回到水里?”清冷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徘徊。 “我……”她的手,颤颤地抓着他的衣袖,犹如抓住浮木般。 “你的回答呢?”他再等待着她的回答,揽着她腰的手臂,似乎随时有松开的可能。 “不要……”她轻闭上眼眸,压抑着心中的那股恐惧,“不要……再把我扔进水里。”那种一瞬间窒息的感觉,她不想再去尝试。 为什么,她明明那么想要反抗他,但是却…… 他望着她,轻颤的身子,苍白的脸色以及那发紫的嘴唇,现在的她,竟然让他有种想要怜惜的感觉,怜惜?!幽暗的眸子微微一敛,他把她整个身子提出水中,抛到了池塘旁边的草坪上。 “秋儿,陪她回房,给她换上衣裳。”没有再看向宋依颜,天无夜对着早已跟着奔出来的秋儿道。 “是。”秋儿应道,走到宋依颜身旁,作势想要扶起对方,“小姐……” “不要碰我!”宋依颜猛地甩开秋儿的手。 她好恨,好恨,为什么对着天无夜,她竟这般无用,丝毫反抗不了! 她想要回去,回到那个自由自在,即使三餐不饱,也依然可以欢笑的日子里。她不想要继续待在这里,也不想去看天无夜那张美丽精致却冰冷的脸。 霍然地站起身子,不顾一身湿漉漉的狼狈,宋依颜朝着天君府的正门口跑着。 她要离开这里,离开天无夜,离开这种可笑荒唐的日子! 脚步,不曾停过,即使踉跄,却依然努力地跑着…… “啊!”一颗石子,把她狠狠绊倒在地。 然后,当她抬起头时,却发现一道身影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平静的表情,仿佛她一身的狼狈根本就不存在。紫月呵,永远都是如此的平静。 “你走开!”宋依颜大声地道。莫名的,她不希望自己如此狼狈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主君在等你呢。”紫月淡淡地道。 “不要在我面前提天无夜!”她的声音,已经接近歇斯底里,“我的样子很好笑吧,这就是我反抗天无夜的下场,很好笑吧!”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为什么,老天爷会给她安排一场这样的命运呢。 他望着她自嘲的表情,秀气的面庞上扬起了一丝几不可见的动容。也许,她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平凡普通,也许,主君会如此执意地要追逐着她,是因为她身上的那股特质。 “不好笑。”紫月抿了下唇道,“你也不应该反抗主君的。”如果不去反抗,她可以活得更舒服——在主君的恩宠下。 “那是因为我没有你这般的忠心!我没有办法像你一样,不需要任何的理由,就可以去对另一个人做到忠心。”泪,仿佛不受控制,纷纷的落下。 在他的面前,她哭了,几乎快要忘记什么是哭泣的她,哭了!为什么,她的眼泪竟然会在他的面前控制不住的落下呢? “你哭了。”清亮的声音淡淡道。她的泪,让他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是啊,哭了!”她用力地抹着眼泪,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如此柔弱的模样。 他望着她,不再说什么。良久,等到她把脸上的泪珠抹尽的时候,他跨步上前,弯下腰,把她拦腰抱起。 “你……”她一怔,忘了有所反应,而是呆呆地任他抱着前行。 “若是不换衣裳的话,会生病的。”他的眼,望着前方。 依旧淡淡的声音,却开始有了一丝温度。 第6章 背负着的东西, 无法预算的重量, 给予的希望, 亦不过是一个玩笑…… 颀长的身影走在前头,而她,则望着他的背影,跟着他的脚步。 长安的街道,依旧还是熙熙攘攘。即使是在动荡的年代,依旧还有无数的人活着。 猛地,宋依颜停住了脚步。仿佛有感应似的,走在前头的紫月也停下了脚步,回转过头,直直地望着身后的人。 “你带我出天君府,不怕我逃跑吗?”宋依颜突兀地问着。如果现在,她在这大街上跑开,成功的几率应该有五成吧。毕竟她对于自己的脚力颇有自信。 他打量着她,晶莹剔透的五官依旧淡然,“你会吗?”带她出天君府,只是他想如此做罢了,而至于她打算如何,他没有去想过。 “我会。”她的语气肯定之至。有些坏心,有些故意。她想要看见他平淡面具的剥落。或许该说,在她的内心深处,希望能够见着他的真正表情,哪怕是慌张也好,“若是我逃了,你打算抓我回去吗?” 没有宋依颜预期中的神情出现,紫月只是敛了敛眸子,“我会向主君禀明一切。”言下之意,他似乎并不打算抓她回天君府。 “你……”比起他的平静,她反倒显得有些焦急,“不怕天无夜会迁怒予你吗?”毕竟是他把她带出天君府的。 “受到责罚,自然也是应该的。”他答得云淡风轻。 她沉默着。紫月呵紫月,她似乎总无法去窥见他面具之下的表情。 “回去吗?”他的声音如和煦的春风,仅仅只是在询问,没有强迫,亦非命令。 她知道他这是在给她选择的机会,而能够做出最后选择的人,是她自己。 宋依颜深深地吸了口气,盯着紫月那清澈的眸子。她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但她也知道他不会给她任何的答案。 紫月是温暖的,因为天无夜太过冰冷,所以,紫月才更显得温暖。即使那张平静的面孔下从来没有任何的笑意,但是她知道他是有温度的。 在天君府中,惟一能够让她平静下来的似乎只有紫月,在他的身旁,心似乎也能够有着一些平和。 “我……回去。”她抿着唇,终于吐出了这三个字。然后她在心中告诉自己,她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他曾经帮助过她,只是因为如此…… 他继续向前走着,而她继续在后面跟着。终于直到天君府出现在她的面前,他领着她,如同出去的时候一般,再次地悄然从后门走入。 “小姐,小姐!”湘轩之内,秋儿已在四处找她。 “怎么了?”宋依颜望向秋儿,很少见到秋儿这般焦急的样子。 “小姐,你刚才走哪里去了?主君回府了,要见小姐呢。”一见宋依颜跨进湘轩,秋儿急忙上前,轻拍着胸口喘着气道。总算是见到人了,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向主君解释。 “天无夜?”宋依颜不觉皱了皱眉头。他的回府,比她想象中的早。 “是啊。”秋儿点点头,随即像是发现什么似的嚷着,“哎,小姐你今儿个上午戴的簪子首饰呢?”她明明记得她有给小姐戴上啊。 “没了。”撇撇嘴,宋依颜答道。 这样的回答虽然让秋儿疑惑,但是却也没再问下去。 “那……那得重新再打扮下,不然等会主君见了,会不高兴的。”熟练地翻出首饰盒,秋儿开始挑选着能搭配衣裳的饰品。 瞅了眼秋儿手中选出的雀簪,宋依颜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虫叫鸟鸣,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祥和的。如同她现在的心情一样。有多久没有今天这般的心情了?这样的放松,这样的自在。即使等会要去见的是天无夜,但是此刻,她的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紫月的脸…… 琴声,响起在天云楼中。雅意的曲音,如若云雪之轻飞焉,又似鸾凤之清歌焉。美妙明丽,纤纤玉指,一切只是为了吸引住一个人。 盈盈秋目望着坐在椅上的人,舒弄舞拨动着琴弦。 天无夜,一个她爱之甚深的男人,但是却也是无法得到的男人。邪魅的眼,如瀑的发,朱色的唇与那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独特气质,这样的男人,太容易让女人如同飞蛾扑火般的爱上。 但是爱上之后,便注定会是心碎。因为他所爱的,只会是他自己。而她,直至今日,还能够待在天君府,只是因为她的琴艺吧。 幽幽琴音,透着一丝苦涩与哀怨的味道。 琴音之中,细长的手指托起了白玉色的瓷杯,“紫月。”天无夜轻晃着杯中的酒,唤着站在身后的人。 “主君有吩咐?”眸子一眨,紫月恭敬地问道。 “你刚才去哪儿了,出府了吗?”像是不经意般,天无夜淡淡地问。 清眸一敛,紫月垂下头,“是。” 仿若满意对方的回答,一丝浅笑微微浮现,杯中的酒晃得愈加厉害,“那么——长安街上可好玩吗?”笑意中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寒意。 手猛一收紧,紫月那秀气的脸庞一黯。显然主君是知道了他今天曾带着宋依颜出过天君府,是啊,精明如主君者,又怎么会没有派人监视着她呢。 “……普通。”他抿了抿唇,除了这两字之外,他是在想不出该如何回答。 “为什么要这么做。”幽黯的眸子盯着杯中红色的酒液,天无夜冷冷地问道。紫月今天的行为,该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自然该知道做出这样的事情,对他而言,已是一种违逆与背叛。 “紫月知罪,甘愿领罚。”没有慌张与错乱,而是认命地接受。承担应该要承受的后果。 “甘愿吗?”玉杯贴近了朱色的薄唇,天无夜轻啜了一口杯内的酒,“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会管起他人之事。”在他以为,紫月该是对任何事情都淡然处之,绝对不会去理会不相干的人与事。 “我……”他喃喃着。他也曾问过自己,为何要去理会那宋依颜,但是每次问自己,却每次都没有答案。从她与主君的初次相遇,到她对主君的一步步反抗,他全部都看着。 是因为她的那股女子身上的少有倔强吗?这份倔强,吸引了主君,也在不知不觉中,让他看着她的目光有所改变。 他会去开始注意她,会想要了解她,更甚至……会想要抹去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寂。 “颜儿去破庙,可是让那帮乞儿离开长安?”如子夜般的声音,打断了紫月的思绪。天无夜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问道。颜儿的心思太容易被猜透了,虽然有着傲气,但是却近乎于透明。 “是。”紫月点头答道,“主君可是要派人捉回那帮乞儿?”如若是的话,那么她眼中的那份落寂会更深吧,因为她说过,那是她最在乎与珍视的东西。 要捉回那帮乞儿很是容易,但是……邪魅的眼眸轻轻抬起,长长的睫毛亦随之眨动,在清淙的琴声中,他见着了他想见的人儿。 一身的浅蓝色纱裙,戴着华贵的金雀玉簪,即使没有倾城之姿,但是却让他不想要移开目光。奇怪呵,他天无夜竟然会有种被女人所惑的感觉。 “不必了……”站起身子,天无夜缓缓道,若是她真想让他们离开长安的话,那么他便顺她一次吧。 身子不由一僵,紫月怔然着,曾几何时,主君开始有了所谓的仁慈…… 还是天云楼,还是舒弄舞拨的琴,只不过,今日的她不再是端着菜前来的仆役罢了。 一身的华服,宋依颜踏进了天云楼。没有那日的众多宾客。今儿个的天云楼有的只是一份闲散及雅意。然后她憾受到了一股子强烈的目光投射在她的身上,熟悉而明显的目光,即使不用抬头,她也知道那人是谁。 迎着目光,她无意外地看见了那张似笑非笑的绝色面庞,以及……他身后的那张秀气儒雅的脸。 “来了?”高大的身子走向宋依颜,天无夜近乎于欣赏地看着她一身的装扮。略施胭脂的粉颊,红润的双唇,今天的她透着一丝美意,“很难得看到你如此打扮。”他握着她的手,把她带到红木桌前,与她并肩坐下。 粗糙的手掌,依旧还是布满着茧子,但是已比当初刚进天君府的时候要润滑得多。 “是秋儿弄的。”宋依颜不自在地道,同时扭动着手腕,想把自己的手自他手中抽回,“天无夜,你放手!”她咬着唇瓣嚷道。他总是喜欢握着她的手,用他那冰冷的手指轻轻地拨动着她的手心,带着魅惑的味道,直至把她弄得满脸通红。 她的挣扎并没有什么作用,因为她的右手仍在他的左手中。而他的右手,则不知什么时候已揽上了她的腰,然后不顾周围的眼光,把她拉向了他的怀中。 琴音依旧在响,天无夜低下头,望着怀中那染着一丝绯红与恼怒的容颜,“头发有些乱了呢,来的时候跑得太急了吗?” 宋依颜别开头,并不回答天无夜的话。四周围那种诧异的目光让她浑身不自在。也许那些佣人婢女也奇怪吧,为何堂堂一个天君,竟然会看上她这般的女子。 但是她却知道,他对于她的感情,并非是喜爱,而是想要征服。 低低一笑,天无夜把宋依颜更拉近自己几分,即使夜夜拥她入眠,但是她却依然会对这样的举动感到不自在,“那么,今儿个你可有好事发生?”他问着她。轻柔的语音,却让人不觉产生一股心虚。 好事?!她的眼中不由的闪过一抹慌乱,五指在轻颤中微微地收拢,“……没……没有。”天无夜……他应该不会知道今天的事才是,毕竟她去见大同的时候,他应该是在皇宫的,不是吗? “那真是可惜呢。”天无夜笑意渐浓,却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松开了怀抱,拿起了他刚才所喝过的白玉瓷杯,“可要喝酒?这是江南一带上贡来的桂花玉酿。” “我不会喝酒。”他的不追问,让她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却希望你喝呢。”酒杯凑近了她的双唇,莹红的酒液,那是他刚才未喝完的半杯酒,“颜儿,好吗?”那独特的华丽嗓音,虽是问话,实则命令。 她瞪着他,终于缓缓闭上眸子,启开了双唇。 他轻举着酒杯,喂着她喝酒。香醇的液体,由唇间滑入喉内,浓浓的桂花香,却带着一股灼热的味道…… “咳!咳咳!”宋依颜忍不住地呛着。从来未曾喝过酒的她,第一次知道,原来酒竟是这般香中带苦的滋味。 “很辛苦吗?”他盯着她呛红的脸庞,倾过身子。唇,落在了她的唇角边,他汲取着她唇角边的酒液,“真是可惜了这样的好酒呢。” 身子陡然一僵,宋依颜睁大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他的眼眸,几绺乌丝垂挂在他饱满的额头上。每次吻她,他总喜欢闭上双眸,静静地吻着。这不是他第一次吻她,但是她却未曾想过,他会在众人面前做着这样的举动。 他那冰冷的双唇,感觉竟是这样的清晰。而她……想要去反抗,想要去把天无夜狠狠地推开,却发现自己只是怔怔的不动,只是任指甲掐着掌心。 琴声不曾停过。宋依颜僵硬地转动着脖子。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想要去避开天无夜的吻。 然后,她看见了一双幽幽的眸子望着她,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的对视,那双眸子随即垂下。 即使没有任何的言语,宋依颜却明白了。舒弄舞……该是爱着天无夜吧,爱着这个邪魅冷血,没有温度的男人。 “这琴音好听吗?”终于结束了这一吻,他抬起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嗯。”她不甚在意地答道,还在震惊于刚才与舒弄舞的对视。舒弄舞会爱上天无夜这并不奇怪啊,毕竟舒弄舞已经待在天无夜身边超过了一年,毕竟天无夜是一个太容易让女子爱上的男人,毕竟…… 老天,她究竟怎么了,竟然会去在意舒弄舞爱上天无夜的事儿!这根本就不是她该关心的,她所该想的,是要如何避开天无夜。 “那么你可要学?”他的指尖在抚弄着她的唇。 “学?”宋依颜一怔,让她学琴吗?“琴太高雅,我不过是个乞儿罢了。”况且她对于学琴,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介意身份?”天无夜美眸一扬,盯着宋依颜问道。乞儿乞儿,他并不喜欢老从她口中听到这个名词,仿佛她在刻意隔开两人中的距离。 “是。”在他的目光下她撇了撇嘴,其实她介意的只是他把她强留在这天君府中。 漆黑如玉的眸子直直的望着她的眼,他的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那么——只要你愿意,公主的头衔我亦可给你。” 只要……她想得到的话…… 一句话,原来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朝颜公主,一顶过于庞大的帽子,扣在了她的头上。从此以后,她不再是长安街上的那个乞儿,而是天君府中的朝颜公主了。 天无夜权倾天下,他说过,她想要的东西他都可以给地,却独独不给她自由。 天君府中的佣人婢女们都在说,他宠着她,而她,应该要去珍惜这份恩宠。 珍惜吗?独自一人待在湘轩内,宋依颜垂首盯着自己手掌心中越来越淡的茧子。一年的养尊处优,几乎不用她动手干什么活,饭来张口,茶来伸手,过着受人伺候的生活。她的视野,永远只在这天君府内,这样的日子,真的那么值得珍惜吗? “在想什么?”一只手托起了她的下巴,让她低垂着的头微微抬起。 是天无夜!宋依颜抿了下唇。是啊,在这湘轩中,也只有他可以不必通报而直接进入。 “为什么要让皇上封我个公主的头衔?”没有去拨开他的手,她直直地问道。太多的经验告诉她,她即使挣扎也逃不开他的碰触。 “你是在抱怨吗?可知道天下有多少女子希望能够被册封为你如今这身份。”他的手指习惯性地抚着她的发。他的颜儿,即使是公主的头衔亦不能让她的傲气臣服于他吗? 她轻哼一声,也许有太多的女人希望得到这样的身份,但是他却没有问过她希不希望,“人人都说你宠着我。”她的眼望着他,还是一身的白,衬托着他的贵气。若是她与他不是这样的相遇,若是他不是这般的个性,若是他愿意还给她自由的话,她与他的关系可会得到改变? “那不好吗?”他轻笑一声,俯下身子,轻闻着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淡淡熏香。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他会如此的宠着一个女人。 “天无夜,你明知我要的不是这样的生活。”她的音量不觉间提高。他明明就知道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颜儿。”低沉的语调,泛着一丝温柔与冰冷,“不要惹我生气,知道吗?”他张开双臂,把她整个人拥入怀中。和他比起来,她显得娇小得很。本显纤瘦的身子骨,在这几个月的调养下,看上去丰腴了些。 她被动地靠在他的怀中。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头顶, “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她问着。他的怀抱太过坚固,让她想要推开都不可能。 “我不知道。”天无夜把头轻靠在宋依颜的肩膀上。她的发,她的眼,她的手……她的一切的一切,竟然让他越来越眷恋,“好不容易才发现了你,我决不会那么轻易放手的。”是的,不会放手,这个答案他已对自己说了好多遍。 “你……”他的话让她身子一颤,不放过吗?那么——他究竟要想要夺去她多久的时间呢。而她,只能这样任他索取吗…… 头自他的怀抱中仰起,宋依颜的手拽着裙摆,“真的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她望着他,突兀地问道。 “当然。”天无夜颔首。只要她不违逆他,想要什么东西,自然不是难事。 “那么……我要你教我武功。”她定定地开口,语气十分认真。 他是天君,人们眼中的不败战神。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只知道在战场之上,死在他剑下的敌人不计其数。 有些可笑,杀人如麻的他,竟然会被百姓们所敬畏着。 “武功?”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不可以吗?” “不是。”他笑着摇首,黑色的眸子盯着她眼中的那份认真,“你学武,是要用来杀我吗?”如果她真的想要离开天君府,这倒也不施为一个办法。 “你怕了?”她挑衅地扬起嘴角,反问道。 他的眸子轻轻垂下,遮住了眼中的那抹光,“呵,无所谓。只要你有那份能耐的话……” 闺房软帐,琴音轻响,伴泪红烛,惟情伤人。 “小姐,该歇了。”舞阁内,丫鬟兰儿碎步走到舒弄舞身旁,小声劝道。一整个晚上,小姐只是抚琴,纤纤十指,此刻已变得红肿不堪。 “兰儿,现在什么时辰了?”琴音依旧,十指游移于琴弦之间,丝丝扣情。她有情,那他呢?有情吗?还是无心? “已经过了子夜了。”兰儿看着天色道,“小姐,歇息吧,主君今天不会来了。”虽然答案有些伤人,但却不得不说出来。这几个月,每晚,主君必然是和那宋依颜同榻而眠。 小姐的心意她自然知道。幽若梨花般的容貌,以及超凡出尘的琴艺,也让她曾经一度以为,最终能够掳获主君的心的,必定是小姐。 但是宋依颜来了,使得这一切全都走样了。一个平平无奇,曾在街头乞讨过的宋依颜,何德何能,能够这样待在主君的身边?! “不会来了吗……”舒弄舞喃喃着,手指压着琴弦,琴音立顿。现在的他,眼中所存在的是别人,她的地位,不过是个琴师罢了。 主君那绝世的容貌与邪魅尊贵的气质让她爱上了他,但——也仅只是她爱着他,因为,他却并不爱她。对她从来都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怜爱。在静夜中等待的,永远只有她一个人。 难道先爱的那方注定要受伤吗?让她一次次地空等。 天云楼里的那一幕她忘不了,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的搂住一个女子。即使依旧邪魅,但是眼眸之中的那份流转目光,却已不再是她所熟悉的主君了。 “兰儿,你说我美吗?”如云的青丝,红彤的朱唇,即使眉宇间带着一丝愁缩,依然美艳动人。 “小姐当然美啊。”兰儿道。 “既然我美,那么主君为什么不来找我?” “这……”兰儿望着主子,小姐对主君的情放得太深,但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也许主君只是忙,所以没来吧。”除了这话,她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劝解小姐了。 “是吗?”苦涩的笑,在嘴角蔓延着,舒弄舞轻抚着红木琴身。明明知道兰儿这是安慰她的话,明明知道这是个谎言,但是她却没有勇气去拆穿。 至少——她还可以存着一丝幻想。 爱上他,也许是最不该的事,是悲亦或是苦没有人会知道。 也许……多情的人,总是会被无情伤吧。 第7章 灼心的疼痛, 在瞬间迸发, 嫉妒之色, 爱与恨并行。 银色的针,细细长长。在光线之下散发着一阵阵的寒光,看似随手可以折断,却是天君天无夜的成名暗器。 “公主,这针要收起来吗?”湘轩之内,秋儿望着宋依颜手中的银针问道。 “嗯,收起来吧。”宋依颜点头,把手中的银针递给秋儿。虽然天无夜答应要教她武功,但是因为她已经十七岁了,身子骨过了学武的最佳时间,因此他只教了她放暗器的功夫。 犹记得他在教她的时候,曾说过,“只要在这银针上抹上见血封喉的剧毒,你要杀我,其实并不难。” 她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在鼓励她对他下杀手吗?亦或是在试探她的心意? 天无夜呵,任何时候都是那般的狂傲与自信。也许在他认为,她是永远都杀不了他的。 秋儿拿出锦盒,收起了银针,同时望着外面的天色,“公主,已经酉时了,该去主君那里了。”她提醒着自个的主子道。每晚这个时候,主君都该是在天水阁中等着。 秋儿的话使得宋依颜不由得蹙了一下眉,“秋儿,若我今天不去天水阁,那后果会如何?” “公主……”秋儿面有难色地叫道。 “放心,我会去的。”宋依颜摆摆手故作轻松地道。她并无意为难秋儿,况且每天晚上都去那里,也并不差今天一晚。 “那便好。”秋儿熟练地服侍主子更衣梳妆,“公主别怪奴婢多嘴,主君会让公主每日去天水阁,便是因为喜爱公主,才会如此。奴婢在天君府几年,从未看过主君如此宠幸过哪位女子。”甚至连公主的头衔都可以给予。 宠幸?!宋依颜不由得想笑。天无夜每晚召她去天水阁,每晚拥着她入眠,不外乎是逗弄她的反应,欣赏着她的发颤,要她臣服于他而已。若是秋儿知道天无夜至今没有要过她的身子,不知秋儿会做何感想。 “秋儿,若是让你终日待在一个你不爱的男人身边…你会觉得那是幸福的事吗?”她问道。 “不爱?”秋儿一惊,“公主,这话你可不能随便说啊。”即使主君现在正宠着公主,但是也该分请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为什么不能。”宋依颜不在乎地耸着肩,她不爱天无夜,这个事实,她知道他也知道。 “因为……因为……”秋儿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明,“主君那般绝世的容颜,公主怎么会不爱主君呢?”那种让人醉心的精致容貌,使得多少女人为之痴狂啊。更不用说主君如今的身份地位了,只消抬抬手指,便有无数的女人趋之若鹜。 “也许吧,但是对我来说,他太可怕了。”他的狠与绝,他的冷血她都见识过。这样的男人,她爱不起。 “只要公主不要惹恼主君,主君自然不会对公主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秋儿想了想道。 “那么如果我执意要惹恼他呢?”宋依颜侧头望着秋儿。她的个性,本就不习惯柔弱地去依附别人。 “这……” “所以秋儿,爱上天无夜,对我来说,该是件很难的事。” 因为他太过冰冷,不是她想要的那份温暖…… 天水阁内 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拿下金簪,乌丝倾泻而下。像是满意眼前所见,朱色的唇贴近着纤瘦的脖颈,吸取着少女独特的芳香。 少女的身子微微一颤,双手直觉地想要把男人挡开,却因为被男人的手握住而动弹不得。 唇的游移,带着些许挑逗的味道,麝香味的气息,在她的鼻间充斥着。 她明白,这是他想让她爱上他的一种过程。而她,若是有点骨气,若是懂得什么叫做三贞九烈的话,就应该早早的准备好一条绳子,以供上吊之用。 可惜她不是。她没有把贞操看得太过重要,比起这所谓的贞洁,她更在乎的是生命。她想要活着,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依旧想要活着。因为她无法把死看得太轻易。 唇终于离开了她的颈子,他的手又如同往常般的把玩着她的手。 “手又受伤了?”优雅且妩媚声音悄然地响起,天无夜睨看着手中把玩的细瘦手指。指尖之上,布满了一个个的小针孔,有些是旧伤,有些则是新伤。 “嗯。”宋依颜应了声,“练银针的时候伤到的。”这段日子,他每每总是能发现她手指间的新伤口。 他微一转眸,把她的手移到烛光之下细细看,“你最近似乎练得很勤快。”也许教她银针是个错误的决定,他并不希望看见她的手上每天都多几个小针孔。 “因为除了这个,我没别的没事可做。”天君府中任何的事情都不需要她来亲自动手,她惟一的“贡献”就是陪着他而已。 “是吗?”他淡淡道,唇轻触着她受伤的手指,“幸好伤口浅,不会留下疤痕,否则的话就可惜了呢。” 冰冷的唇瓣,碰触着指尖上的伤口,“你……”宋依颜咬着下唇,扭动了下手腕,却无法把手抽回。 手指——又不自觉地开始发烫。即使心中对他明明是畏惧与愤怒,但是身体却总是因他的举动而开始发烫。 而他已打开了放在桌上的小盒,从里面取出药膏。这段日子,每晚他总是会在她的伤口处抹上这些药膏。 清凉的药膏,覆盖在伤口之上,有种舒适之感。 “天无夜,你用不着每天都给我抹这些东西,我并不在乎手上多一个疤还是少一个疤。”即使舒服,但她还是口硬道。 他手上的动作不曾停止,“但是我在乎。” 他……在乎?!心猛然一顿,她并不适应他对她说这话,“像你这般没留过疤的人,自然会在乎这事,但是像我这般从小就跌跌撞撞惯了的人,一点小疤很正常。”舔了舔唇,宋依颜道。 “没有留过疤痕的人?你在说我,颜儿?”一声嗤笑自他的嘴角逸出,他看着她反问道。 “难道不是吗?”她一怔,他的白皙面庞,以及那双如处子般光滑的手,在他的身上,她根本从未看见过有任何的伤口。更何况他的武功天下间根本没有对手,又有谁能够伤到他呢? “如果我说我有呢?”他眉一挑。 “怎么……可能。”她喃喃地道。无法想象在他的身上会有伤疤的出现。即使心中恨他,怒他,恼他,但是却也明白他的“强”。他事事追求完美,又怎么能容忍不完美的疤痕出现在他的身上。 “怎么不可能。”他的眼望着她,带着诱惑人心的气息。 长长的黑发尽数地披散在他的肩上,一些些的凌乱,一些些的颓废。乌黑的眸子流转着妖美的光华,挺直的鼻梁下是那引人无限遐想的唇。白纱的衣衫在此刻更衬着他出尘的外貌,烛光下的他,似魔似魅,足以迷惑住凡人。 他——其实是美丽的。 而她……目光竟然会无法自他的身上移开。 “想看吗?”低喃的声音,如浮云般的轻柔细腻,在煽动着凡人的心。 “……想……”喃喃的,她说出了连自己都想不到的话。 白色的纱衣自他的身上缓缓滑下,这是他第一次,在她的面前宽衣解带。她想闭上眼,不去看这眼前的情景,但是眼却怎么也无法合上。然后,她看见了他的身上,在那细致如瓷玉般的肌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丑陋疤痕。 真的很丑陋,与他的那份美貌比起来,他身上的那些疤仿佛根本应该存在于另一个人的身上才是。 “你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她讷讷着,“疤痕”二字竟然无法从她的口中说出。 “上过战场的人,都会有疤。”他解释着她的疑惑。 “可是……你的武功那么高,天下间又有谁能够伤到你?”或者该说,他根本不会容许别人来伤他。 她手不自觉地攀上了他的身子,触摸着他身上的那些个疤痕,凹凸的触感,全都提醒着她眼前所见的是事实。 “没有人出世之时便有绝世武功。”而这些疤痕的存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很……痛吗?”她的声音有些颤颤巍巍。这么多的疤,不乏其中许多看来是很重伤。那时的他,是怎么熬过的呢? 他定定地望着她那有着明显不忍的表情,该是第一次吧,她对着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手掬起了一撮她的发,他放在唇角边厮磨,“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关心?!他的话使得她整个人骤然清醒。天哪!她究竟是怎么了?竟然会对着他产生不忍的感觉。 她明明是恨着他,明明是知道他是个多么冷血无情的人,但是她竟然只是因为看见了他身上的伤痕,而…… 或许,是他的伤口太多了,或许是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些会存在于他的身上,或许真的是她太过惊讶,所以才会让她在那一瞬间,有一种想要去呵护他的冲动。 哦,不!猛然地甩着头,她试图把刚才脑海中所想的一切都甩开,“我没有。”她重重地否定道。 “你有。”他捧住她左右摇摆的头,俯下身子,朱色的唇凑向了她的小巧的耳垂,吐气幽兰,“即使你再如何敌视我,但却还是会关心我,或者该说……你爱上了我。” “我没有!”爱上,怎么可能。她不可能会去爱上如此冰冷无情的人。他的冰冷,根本就没有她想要的温度。 “真的要如此坚持吗?”他的气息,再一次充斥在她的鼻间。 “天无夜,我没有爱上你!”她的手,重重地推开了他的怀抱,朝着天水阁外奔去。 而他——没有去拦住她。 爱上天无夜,怎么可能呢!她怎么可能会去爱上一个她努力想要去逃避的男人呢? 奔跑的脚步不曾停下,直至撞上了他人的怀抱。 “啊!”过度的冲击力道,使得宋依颜整个人仰天而倒,在背部即将要碰触到地面之时,一只有力的手臂托住了她的腰,把她整个人托起。 “没事吧。”淡雅的声音,响起在她的头顶上。 “紫月!”宋依颜闻声抬头,惊魂未定的她连声音都显得异常敏感。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紫月奇怪地望着宋依颜道。一脸的绯红,夹杂着惊惶与无措。这样的她,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 “没……没什么。”她用力地摇着头,语带支吾地道。 “是吗?”他的眼定定地看着她,而她,则回避着他的目光。 手,不自觉得拽着裙摆,她的头压得低低的。 “是因为主君吗?”他的目光自她的头顶游移到了她紧张的手指上。披散的发,有些凌乱的衣裳,以及那双赤足,她的奔跑显得太过匆忙。 “哎?!”她的头猛一抬,脸上有着慌张,“你……怎么知道?” “这个时候,你本应该在天水阁的,不是吗?”在此时,她该是待在主君的怀中才是。只是为何想到这个事实,便让他的胸口有着一份压抑。 “是啊,的确应该在天水阁……”她喃喃着。脑海之中,尽是天无夜刚才所说的话。 她关心他吗?她没有,她刚才流露出来的,至多只是同情而已。是的,是同情,因为他身上的那些伤痕太过丑陋,太过多,所以她才会在那一瞬间无法再去恨他。 是的,她没有关心他,更加没有——爱上他。 紫月看着宋依颜喃喃自语的样子,清明的眸子微微一敛,“既然你没事的话,那么该回主君的身边了。”他绕过她,面朝着天水阁的方向,为她开路。 主君想必还在天水阁中等着她吧。 “别!”她的手猛然地抓住了他的衣袖,拦下了他的脚步,“别走,我……我不想回天水阁。”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几乎听不见。 莫名的,他几乎能够听见她声音之中浓浓的鼻音。“怎么了?”他回转过头,望着异样的她。她哭了吗?亦或是在强忍住想要哭泣的情绪。 “我……我……”宋依颜紧咬着唇。鼻子有些酸酸的,紫月的出现,似乎总能让她的坚强一点点地瓦解。 她不想要回到天水阁,因为她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去向对天无夜。现在的她,想要的是紫月的陪伴。在他的身旁,她总可以得到一份属于自己的宁静。 “你这是……在哭吗?” 他的声音,还是如此的平静与和煦。可是紫月,你可明白,我的哭泣是因为你的到来。 握着他衣袖的手心,感受到的是从他身上所传过来的温暖。她……她想要的该是……“我……我……”她的唇咬得更紧了,终于,像是下定决心般的,她朝着他,像是用尽所有力气道:“我……我喜欢紫月!”是的,她喜欢他,喜欢这份温暖,更喜欢他给予她的那份平静,鼻头更加酸涩了,像在预告着什么似的。 “你——”颀长的身子猛然一僵,紫月震惊地望着宋依颜。她……喜欢他?! “所以,我没有去关心天无夜,更加没有爱上天无夜,我没有!”泪,终于止不住,从她的眼眶中纷纷滑落。这是她第二次,在紫月的面前哭泣了。哭得大声,哭得彻底。她只知道,在他的面前,她可以不顾一切的哭。 眼泪,自她的脸上滴落到了他的手指间。他怔怔地望着手中的泪珠。灼热而滚烫,仿佛要燃烧了他的手指一般。这就是她的眼泪么?从来没有想过,她的眼泪竟然是如此的烫,如此的多。 “不要回天水阁好不好。”她情不自禁地把身子投向了他的怀抱,泪水浸湿了他的青衫袍子。她想要这份平淡而详实的守候。现在的她,想要待在紫月的身旁,“我喜欢紫月,所以……我没有爱上天无夜,我没有……”她的头埋在了他的怀中,喃喃的哭泣语音在空气之中,不断地扩散着。 他静静地站着,双手微微抬起,想要去推开她,却也想要去抱住她。终于,一声轻叹,他的双手轻轻垂落在了身侧。 依颜,若是你喜欢的人是我,那么你爱的人……是谁呢? 她竟然哭了,竟然又一次流下了该是属于脆弱的眼泪。眼泪掉得莫名其妙,莫名得让她自己都觉得讶异,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如此轻易的哭泣。 是因为那天晚上自己的思绪太过混乱吧,所以拼命地想要得到紫月的慰藉。而在那天之后,天无夜似乎还是一如往常般地对待她,只是她总觉得自己对于他的那份情绪,开始复杂了。 复杂,是因为她自己都无法理清。 “公主,可要吃桂花膏?”丫鬟秋儿端着刚从厨房拿来的桂花膏,问着宋依颜。 “放着吧。”整个人趴在窗沿边,宋依颜望着窗外的景致。蓝天碧空,发黄的秋叶,一片片的自树上开始剥落,惟有那枫叶,却在这个季节越发红艳。 “公主,这里风大,不如换个地方歇着。”秋儿好意地提醒道。 “我想要吹吹风呢。”宋依颜淡淡道,下颌靠在了手臂上。她所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公主的名分与地位,豪华的衣饰与食物。天无夜几乎给了她一切。但是她却依然得不到满足。 是自由吗?撇去天无夜的束缚,她基本上还是该算行动自如。 还是说,她想要的,其实是…… 蓦地,一抹身影跃入了她的眼帘。 是紫月!颀长而略微纤瘦的身子站在那一片的落叶之中,秀气的面庞仰着,而那份目光则是……望着她。 但是,只是一瞬间,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对视,紫月低下了头,朝着别处走开。 “等……等等!” 叫声,骤然从宋依颜的嘴里发出,使得正待在一旁的秋儿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了?” “没……没事,我突然想自己去厨房拿些糕点吃。”宋依颜边说边朝着湘轩外奔去。 “哎,可小姐,这些桂花膏怎么办啊。”秋儿追问着道,只是,没有声音再来回答她。 紫月,紫月,为什么紫月要避开她呢? 一路奔出湘轩,宋依颜望着不远处的那抹青色的身影,“等等!”她喊着,但是前面的人脚步却丝毫没有停下来。 “等等,别走!”她跑得更加卖力。终于一个箭步地跑到了他的面前,整个人呈大字形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为什么要避开我?”宋依颜直直地盯着面前的这张熟悉的容颜问道。自那天之后,他便一直在躲避着她。许多时候,即使她看着他,他也会装作没有看见。 “我没有。”紫月别开头,淡淡地否认道。 “你有!”她肯定至极,“为什么要避开我?是因为我说喜欢你吗?还是因为我在你面前哭了?”她受不了他的躲避,这个在天君府中惟一能够给予她温暖的人的躲避。 “我……没有。”他还是坚持地否定着,只是语气之中,已开始变得不那么确定。 “你有。”她伸手抓过他的衣襟,使他面对着她,“告诉我原因难道也不可以吗?”她想要知道的是其中的原因,而非是他一味的躲避。 他望着她的眼,晶亮的眸子,带着一丝谴责的目光,竟然让他无法做到回视。垂下眸子,紫月抿了抿唇,“你所喜欢的人,该是主君才对。”她是主君所执意要的女子,这个事实他比谁都清楚。因此他更不该和她有所牵扯。 该是?“该”吗?只因为天无夜是天君,只因为天无夜说过,她的性命该是属于他的?!“但是不是,我所喜欢的不是天无夜。”宋依颜大声地道,“不管是乞儿也好,公主也好,不管身份究竟为何,我只知道,我喜欢的是紫月。” 喜欢,所以她明白地告诉他自己的心情,“若是你对我没有那份心情的话,那么也请明白的告诉我。”起码让她知道,这份温暖究竟属不属于她。 “我……”秀气的眉轻轻蹙起,紫月无语了。她太过坦白,坦白得让他不知道该如何隐藏。 喜欢她吗?若是不喜欢的话,自己又怎么会屡屡在意着她的一切呢?在意着她,在意她的微笑,在意她的哭泣,在意她的命运……他对她的感情,只怕是已经超越了那份所谓的喜欢吧,但是……她却是他不该碰的人啊。 幽幽的秋风中,他望着她,而她也望着他…… 远处,小声的嘀咕声悄然响起:“小姐,你有听见宋依颜刚才说的话没有?她喜欢的居然是紫少。”兰儿咋咋舌,脑子里还在消化着刚得到的信息。 “兰儿,你该称她公主才是。”舒弄舞瞥了眼对立而站的那两人。她没有想过,竟然会在无意中听到这样的事儿。宋依颜居然没有爱上主君,而是喜欢紫少。 她想不通,也想不明白。在她看来,主君对于宋依颜的宠爱,已经到了无人能及的地步了。而宋依颜,竟然能对这份宠爱无动于衷。 “这个封号,还不是她耍着手段,让主君给封的,不然凭她一个小小的乞儿,又怎么能坐上公主的位置。”兰儿带着一丝不屑。本就是个身份连她都不如的女人,居然可以靠着主君,而稳坐公主的宝座,实在让人心有不甘。 “不管如何,她终究是公主。”转过身子,舒弄舞朝着一旁的回廊走去。也许宋依颜爱的不是主君,但是主君想要的女人却是宋依颜而非是她舒弄舞。 一个早该认清的事实,但是她却怎么也不想要弄清。 “哎,小姐,你这是去哪里?”兰儿急急地跟上自个儿主子的脚步。 “回舞阁。” “什么?小姐难道不打算把这事告诉主君吗?”兰儿诧异道。若是告诉了主君,宋依颜那女人爱慕着紫少的事情,铁定能让她有苦头吃。说不准还会被主君赶出天君府。 “兰儿!”舒弄舞呵斥了声,兰儿眼中的那份眸光,让她觉得有些可怕,“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该去管的。如果你想要在天君府中平安地待下去,那么最好是置身事外。”得不到主君的心,要怨的只能是自己。即使没有宋依颜,主君恐怕也不会对她有所宠幸。 “可是……”兰儿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却因为迎面走来的人而噤住了口。 “主君。”兰儿和舒弄舞同时欠了欠身子,朝着来人行着礼。 “嗯。”轻瞥了眼前的两人一眼,天无夜朝前走着。 “主君,前面……公主……”兰儿出声道,然后仿若像是记起什么似的,住了口,没再说下去。 “颜儿?”墨黑的眸子微微一转,天无夜回头盯着兰儿。 “是……是公主和紫少正在前面的说着话呢,奴婢怕……” 黑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天无夜走到了兰儿的面前,“你看见了什么?” “奴婢刚才只是刚好路过,所以看见了一些。”兰儿心中暗暗窃喜,表面上仍故作不经意地道,“奴婢看到公主拦住紫少,问着紫少话,还听到公主说……说她喜欢紫少呢。” 喜欢紫月?手猛然一紧,天无夜浑身一震,消化着突如其来的信息。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去喜欢上别人的可能。她说她没有爱上他,难道她真正喜爱的是紫月么? 她——背叛了他? “真是的,公主明明该知道她自己一心一意要服侍的是主君,居然还去勾引紫少。”兰儿仍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着,“而且公主刚才还拼命地问着紫少,是不是也喜欢她……” “兰儿!”舒弄舞想要制止兰儿继续说下去。但是却被一声骨裂的声音而打断。 兰儿的身子,犹如破败的布偶,被一掌打飞撞向了旁边的梁柱。 忙不迭地跑到了兰儿的身旁,舒弄舞观察着兰儿的伤势。还好,还有气,只是骨头应该已经断了好几根吧,兰儿呵,真是的。何苦一定要说呢,若是不说,又怎么会给自己带来这灾难。 “主君,兰儿刚才的话是无心的,还请主君原谅兰儿,放兰儿一条生路。”舒弄舞朝着天无夜跪求道。 没有人回答,空气之中,只有兰儿的呻吟。 然后,舒弄舞看到了天无夜的脸上,有着她从来未曾见过的表情,是愤怒,是嫉妒,还有着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爱意。 主君……爱着宋依颜吗? 血,一滴滴的滴落在了那白色的袍子上,纯白的白纱袍子,使得那血更为鲜红。 他的手指,掐破了自己的手掌…… 第8章 纷繁复杂的, 是说不清的感情, 能平息怒火的, 是否只有你。 紫月并没有给她一个所谓的答案,或者该说,紫月不知道该如何给她。即使是四目交接,他的目光也不似以前那般清澈,像是在遮掩着什么。 宋依颜慢慢地走回湘轩。秋叶的飘落,仿佛是她的心情一般。她做错了吗?或者不该对着紫月如此坦白自己的心意。现在,在整个天君府中,连紫月都开始回避起她了。 手推开了木门,宋依颜跨步进了房内。 视线,强烈的视线,自房内投射到她的身上。猛一抬头,宋依颜诧异地望着坐在红木椅上的天无夜。不同于往日的感觉,现在的他.面色阴郁,朱色的薄唇紧紧抿着,那双墨黑如玉的眸子,则一眨不眨地直直盯着她。 即使他并没有开口说话,但是她却可以明显感受到他在生气。 生气……一个情绪化的词,却从来不适用在他的身上,因为他从不会让别人明了他的情绪。 “你……怎么会来这里。”舔了舔唇,宋依颜开口道。而脚步,则不曾再向房内踏进,只是站在门槛边。 “想见你。”他的声音,隔了好久,才幽幽地传来。 “那……那秋儿呢?”她咽了下喉间的口水。空气中有着沉沉的压迫感,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必须说点什么,一定要说点什么。 “我让她先退下了。”他站起身子,朝着她缓缓走来。颜儿,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背叛他呢?为什么她竟会喜欢紫月呢? 他给了她无数的恩宠,他只是想要得到她的爱。但是却没有想过结果会是这样!从来没有人,敢如此的辜负他,即使是她,他亦不允许。 他的走近,使得她的身子不由地向后退开了一步,是害怕吧,他目光之中的那份冷然,让她开始害怕。有多久没有看到过他的这种目光了?在记忆之中,他只曾在她第一次进天君府,见他的那会儿,露出过这种让人心颤的目光。 眸子,不知所措地摇摆着,然后,她看到了他白色袍子上的斑斑血迹。鲜红的颜色,在白色的印衬下是如此的醒目。 “你——流血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因为她看到了他的手心中正不断地有血渗出。 “是啊。”他说着,声音轻柔得过分。一步步地靠近,一步步地接近。终于他站定在了她的面前,“真的流血了呢。”他说着,红润的双唇勾勒出了一丝浅浅的弧度。抬起手腕,他摊开手掌。 白皙的掌心,布满着血迹,看得让人触目惊心。 “要……我为你包扎吗?”呆愣了一会儿,宋依颜把目光由天无夜的手心之上移开。在他这样的注视之下,她几乎都快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今天的他,很不一样。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股气息让她觉得害怕。还有他手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在这个天君府中,又有谁能够伤到他呢? 他盯着她,缓缓地摇了下头,“不必,伤口很浅,犯不着包扎。”说着,他伸出舌尖,轻舔着手掌之中的鲜血,只是目光,却自始至终都是在盯着她。 冷!一股寒意,自她的脚底延伸到头顶,“我……我去找秋儿。”宋依颜转过身子,想要走出湘轩,这样的气氛,她几乎快承受不了,胸口被他的目光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只手臂,猛然地钳住了她的双肩,拦住了她意欲要退开的身子。然后下一刻,她整个人已被禁铜在宽阔的怀抱中。 血,沾在了她那浅色的裙衫上,麝香的味道,充斥着她的鼻间。 “颜儿。”天无夜轻轻地唤着,妖魅似的呢喃,是如此的华丽而低沉。 她怔怔地任由自己被他从背后抱着,她的脑后,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而揽住她肩膀的双臂,让她隐隐生疼。他手指上的力道,几乎可以捏碎她的肩膀。 “你——可爱我?”他的唇凑向了她的耳际,在她的左耳边喃喃地问着。胸口,为何会难受得过分呢?她……该是爱着他的啊。 “我……”宋依颜贝齿习惯性地咬着下唇。他的问题,让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有呢?还是没有?”他的声音,依旧低低地传来。呼吸,吹拂着她的耳垂,明明该是带着温气的,但是她却觉得抚过耳际的是阵凉风。 “天无夜,你明知道答案的。”她挣扎着动了下身子,肩膀上的力道,让她越来越不适应。 答案……天无夜整个下颌靠在了宋依颜的肩膀上,而唇,则吮吸着她纤长的脖颈。细长的脖颈,他只消稍一用力,便可以折断吧,“我不知道,所以要你来回答。”他给她一个回答的机会,给她一个得到他饶恕的机会。 “我……”宋依颜蹙起了双眉,肩膀上的力道在不断的加大,大到她几乎要痛喊出声。 “若是你说爱我的话,那么我会原谅你,无论你做了什么都原谅你。”是的,他会原谅她,只要她能够开口说,她爱他而已。 他的嗓音,冰冷中透着一些些的急切,仿佛在寻求着某种保证。但是她却无法做到对自己说谎。 “我……没有,我没有爱上你。”她用着自认为平静的声音开口道。 手臂猛然一紧,天无夜把宋依颜整个人旋转过来,让她的脸对着他,而他的手,则滑落到了她的腰上。 “真的没有?”他的眼定定地盯着她的眸子。 “是。”她回答着。 然后下一刻,她整个人被他拽着肩膀,重重地推到了身后的墙上。身子撞击着墙壁,一阵剧痛自脊椎处传来。 她紧蹙着眉,本能地想要喘气,想要伸手去抚那背上的伤痛,但是一只手却已先一步地掐住了她的下颌,让她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爱上我对你而言,就那么难吗?”这是什么感觉呢?她的回答,竟然让他整个人都仿佛要爆炸似的,胸口中的那股怒气,似乎要迸发而出。无法压抑,也无法制止。冷静仿佛不再属于他,他该要赞叹,她竟然能如此的影响着他的情绪。 “因为你……太冰冷了……不温暖……”她艰难道,被他捏着的下颌好痛,刚才撞着墙的背脊也好疼。灼热的疼痛感,与他那冰冷的手指呈着强烈的对比。 “那么紫月呢?你喜欢的紫月有你想要的温暖吗?”愤怒的声音,透着寒意,敲击进入的灵魂深处。 紫月?宋依颜的身子不由一颤。他怎么会知道她喜欢紫月的事呢?喜欢紫月,这是一个禁忌,紫月没有接受过,而她也没有对别人提起过。 “怎么,回答不出来了吗?”天无夜瞪着面前的人。第一次知道,原来她不曾爱上他,竟然会让他如此的难受。心像被扎着刺般,令得他疼痛。 眼,模糊了,疼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宋依颜努力地想要挣脱开对方的钳制,“天无夜,你放手……”她嚷着。 “你回答啊!”他手上的力道更甚,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打算。 痛,好痛,痛得她几乎快要晕过去了,“对,我是喜欢……我喜欢紫月!”她咬着牙,不顾一切地喊出来。眼前,一片模糊,她甚至连他的脸都快看不清楚了。 所有的声音,随着她说出口的话而慢慢消失。偌大的湘轩,只有她与他的呼吸之声。 良久,钳制着她的手猛然已松,宋依颜整个人自墙上摔落到地面。 浑身仿佛要散了架子似的,宋依颜挣扎地支起上半身,摇晃着发晕的头。 眼,慢慢地睁开,适应着光线。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鞋以及那沾上了血迹的白色袍子。 “天无夜,你……”她抬起头,想要喊,想要叫,却被那冰冷的唇堵住了所有的话。 他的唇,吮吸着她的,四唇的相接,贴得是如此之紧。她直觉地想要挣扎,但是他的手却牢牢地扣住了她的后脑。 不同于以往的吻,他的舌翘开了她的齿,窜进了她的口内,与她的舌纠缠再一块,仿佛要夺取着她的一切。 “唔……不……”她的手想要去推开他,却在碰触到他的胸膛时而骤然停住。 药丸,顺着他的舌,进了她的口,滑落进了她的喉间。一丝沁凉的感觉,在喉咙间蕴散而开。 然后,他放开了她,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睨看着她。 宋依颜想把刚才吞进喉间的东西吐出来,但是却怎么也无法吐出,“你给我吃了什么?!”她仰头,瞪视着站在面前的人。 “软骨散。对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让你在一天之内浑身发软,无力行走而已。”妖魅的声音,如同以往般地淡淡扬起,天无夜似笑非笑地解释道。之前的愤怒与戾气,仿佛根本不曾存在过。 “为什么你要给我吃这……” “只是想让你成为我的东西罢了。”他的嘴角在笑着,但是……他的眼,却让她觉得仿佛在哭泣一般。 哭泣,叫喊,泪水,以及那无法磨灭的印记,一切的一切,来得如同狂风暴雨。来得太快,快得让人无法承受。 哭到累了,哭得几乎没有力气。软软的身子平躺在锦铺上,无神的眼只是望着床顶上的纹饰。印记,他在她的肩膀上留下了属于他的印记,用着他的手,他的针,在她的肩膀上刺上了代表着天君的飞鹰。 他说,从此以后她便是他的女人了,不管她喜欢的是谁,爱的又是谁,她只能是属于他的。 可笑,讽刺!她兜了一个圈子,却还是无法摆托开他。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细细地抚着她肩膀上的刺青。宋依颜知道,那是天无夜的手。 纤细的身子没有挣扎,或者该说,她根本就没有动过。 手,自她的肩膀游移到了她的发上,天无夜静静地整理着宋依颜那一头凌乱的乌丝。 明明她的身上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印记,明明她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但是他却感觉似乎更加抓不住她了。 她飘忽的目光,让他无法接受,因为他知道她的目光之中并没有他,即使她的眼望着他,但是却并没有在看他。 “颜儿,天下之大,我要的只有你一人。”喃喃的,他悄然地道。 她没有回答他,无神的眼依旧只是望着床顶。 薄唇一抿,天无夜站起身子,朝着房外走去。 “紫月。”步出房间,掩上了门,天无夜唤道。 青色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紫月低首恭敬道:“主君有何吩咐?” 天无夜定定地望着紫月,秀气而儒雅的面庞,剔透的五官,颜儿所喜欢的,便是这样的紫月吗? “我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他盯着他,看似平淡却肯定地道。 颀长而削瘦的身子微微一怔,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那双清澈的眸子,“属下明白。” 镜子中,飞鹰占据了她整个左肩。那鹰眼,像在昭示着什么似的,狠狠地望着镜子前的她。 胸口猛然一缩,宋依颜把衣裳拉起,裹住自己的肩膀。没有办法,她怎么都无法做到直视自己肩膀上的刺青。像是僵梦般的,天无夜是借着这个刺青来告诉她,她这一生都无法摆脱开他。 “公主,你怎么还没歇着?”房门被推开,秋儿缓步走了进来。 “还不困。”宋依颜抿了抿唇,把摆放在面前的铜镜移开。现在的她,根本就无法去正视镜中的自己。 “即使这样,也还是早些歇着比较好,公主大病才刚初愈,若是再有什么闪失的话,主君会怪罪的。”秋儿有些不安地道。 宋依颜自嘲地撇撇嘴。大病吗?因为刺青的关系,她一连发了好几天的高烧。几天之中,她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眼睛无法睁开,嘴巴亦说不出只字片语。听秋儿说,天君府因为她的这场高烧而差点整个翻过来,人人都在担心万一救不活她会面临怎样的下场。 而她,倒希望自己能够在那场高烧中一睡不醒,起码不用来面对这样的事实。忘不了,昏迷之中惟一传入她耳朵的声音:“你的命是我的,所以没有我的允许,即使是死亡都不可以。” 天无夜,自始至终,他所想得到的,只是对于她的控制而已吗?连死的权利,他都想要剥夺。 “秋儿,天无夜今儿个不回天君府吗?”望着窗外的幕黑夜色。宋依颜淡淡地开口。两个时辰前,他出了天君府,也得以让她今夜不必去天水阁。 “应该是吧。”秋儿侧着头略微沉吟着,“听府里的下人传,似乎是边关来了急报,皇上连夜召见主君,商量对策。”虽然天君不喜欢府里的下人多嘴,但是任何小道消息,在府中还是传得很快。 “边关的急报?”宋依颜站起身子,走到了窗沿边。是啊,即使天无夜再冷血无情,即使在如何让她憎恨,但是对这个国家而言,他却是惟一的救星,是人人所敬畏的天君。 “是啊,听说边关最近连场战败,皇上很是懊恼。”秋儿顺口说道,随即又自己掌着自己的嘴,“哎,这只是我们下人们的谈论,做不得准啊。”她只是个丫鬟,本就不该多嘴的去谈论皇上的事情。 那他……是又要准备出征吗?亦或者是派别的将军去战场?他——或许会因为战事而暂时没心思来理她这等的小人物吧,而她呢?该趁这个机会逃走吗? 五指微微收拢,宋依颜的手指已经不知不觉地握成了拳。 逃吧,逃出天君府,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得到自由了,即使身上有着天无夜的印记,但是却依然可以得到自由。 只是……会那么轻易吗?她整整待了两年的天君府,会如此轻易的逃出吗? 还有紫月他……或许紫月根本就不想要再见到她,所以,这段日子里,她甚至没有再见过紫月的面。那份温暖,原来不属于她吗?原来,她也只不过是在奢望而已。 “公主,你在想什么呢?”一旁的秋儿看着沉思中的主子。 “啊!”宋依颜猛一惊,随即摇了一下头,“没什么。” “是吗?”秋儿疑惑地看了宋依颜一眼,随即走到床边,弯下身子铺床。 宋依颜站着,盯着秋儿弯下身的背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逃吧,逃吧!今儿个夜里,天无夜不在,所以她有可能会逃得出天君府。若是再继续待在这里,再继续面对着天无夜,也许她会崩溃,会窒息。紫月,那个能够把平静给予她的紫月已经不会再陪在她身边了,所以……逃吧! 身子,悄无声息地移到了一旁的矮几边,宋依颜小心地打开抽屉,从里取出了放着银针的锦盒。银针,天无夜所教给她的东西。 他曾问过她,是否想用银针来杀了他,其实他比谁都明白,她根本就杀不了他。但是杀不了,却也许可以用这银针来逃离他。 “公主,已经……”秋儿铺好床,站起身子,才想转头,却因为颈子上突如其来的银针而整个人瘫软地倒在床边。强力的麻醉,足以让秋儿这样没有武功底子的人昏睡上两天。 “秋儿……对不起……”望着已然昏倒的秋儿,宋依颜喃喃着。随即,转过身子,朝着湘轩外奔去。 “叮咚!叮咚!”脚踝上的血玉石仿佛在跟她作对似的,在寂静的黑夜中发出清脆的音色。 又是一样天无夜所给予的东西,任凭她绞尽脑汁,都无法把这血玉石从脚踝上除去。惟一的办法,便是由他来为她打开这锁,但是……他不会。 “叮咚!叮咚!”声音继续响着,然后,又有人影闪到了她的面前。 “公主,这么晚了,您这是……”余下的话没有说完,又一个人倒在了宋依颜的面前。 心,在止不住地跳着,是因为紧张吧。她望着倒在她面前的守卫。这是第几个了?从湘轩一路出来,她几乎记不得自己究竟射出了多少枚银针。 看来,这近一年的时间她并没有白费,她用尽心思地把银针练好,终于还是有了成果。当然,这也得拜天无夜给了她公主的头衔,让那些个守卫对她有所敬。否则,她也不至于会得手那么多次。 天君府中,她该从哪里逃出呢?正门绝对不行,而剩下的她所知道的,也只有上次紫月曾带着她出入过的后门。 只是……她能够平安地到达后门吗?只要脚踝上的血玉石还在,她的走动就会发出声音,就一定会有人挡在她的面前。 脚步,继续向前奔着,而在她的身后,有着一双清澈的眸子沉沉地盯着。 青色的身影旁,倒下的是六个天君府的守卫。 那一夜,宋依颜逃出了天君府。 “我不会允许你死的,听到了吗?你的命该是属于我的。”夜魅般的嗓音,在宋依颜的耳边沉沉地响起。 好熟悉的声音,是谁呢?是谁在她的耳边说着,这个仿佛她一生一世都无法摆脱的声音。 “天君,公主其实并无大碍,只要好好调理就无碍。”又有声音响起,只是这次的声音,苍老中带着一丝颤抖。 “是吗?那为何她还是不醒?” “这……” 好多的呼吸声,以及那被压抑了的喘气声,还有心跳的声音。人在昏迷中,似乎耳朵会特别敏锐,听到许多本该听不着的声音。 “听着,若是你们无法使她苏醒的话,那么你们也没必要活在这世上了。”那人魔似妖的声音又继续地响起,似乎眼前这些人的生死他根本就不曾在意。 “天君饶命啊,下官,下官真的不知公主为何会三天不醒,照……照公主的脉搏来看,公主只是身子有些体虚,在外的时候受了点风寒而已……” “或者……或者让臣等再继续为公主把脉,也许能够找出病因。” 哆嗦的话,夹杂着那磕头的声音,喘息声似乎更加明显。 三天,她昏睡了三天了吗?她的脑海中,只记得她拼命地逃出了天君府。然后,她换上了一身的破衣,饥一顿,饱一顿地度过了七天,直到天无夜再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把她带回了天君府。 那么……她是回到了天君府吗?又回到了天无夜的掌控中。她为什么会昏迷呢?对了,是天无夜掐住了她的脖子,问她,是要生还是要死。 而她,选择了死亡。虽然她害怕死亡,虽然她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但是,死,有时候却是一种解脱,让她可以把一切都抛开。 “真是让我怀疑,你们真的是御医吗?”那华丽的声音,却有着噬血的气息。 这声音……这声音……总是在她的耳边不断地响着。 “天……天君……” “无用的人,似乎对这个国家也是无用的呢。” “天君……天君饶命啊,下官们一定……一定会让公主苏醒的……” 好吵,真的好吵!如果她想用死来解脱的话,又为什么要苏醒呢?哎,早知道是要一死,她不如死在天君府外,也许更自在一些。她——又怎么会随着天无夜回到天君府里呢?原因是什么?既然她那么辛苦的逃出天君府,又怎么会回来呢,那原因是……是…… “多久可以醒?是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十年?” “天……天君……” “对于没有用处的人,我向来不会有太多的耐心。” “饶命啊,下官……下官……” 原因呢……是……是……是紫月! “不……要……”虚弱的声音,是谁发出的呢?好像,是从她的口中所发出的。 艰难地睁开眼睛,宋依颜适应着照入眼帘的光线。然后,她看到的是那张艳丽却清冷的面庞,一身的白,比那阳光更让她觉得刺眼。 “颜儿……”她听到他在喊着她的名,然后,他那冰冷的手指碰触着她的面颊。太过冰冷的寒气,如同要摄取完她的体温般。下一刻,她便被他抱在了怀中。冰冷的怀抱,如同那冰冷的手指般。他抱得她如此之紧,几乎折断了她的脊梁,让她喘不过气来。 “你是我的……是我的……”她听到了他口中的低声喃喃。那一贯低沉且冰冷的声音中,竟然透着一丝不意察觉的慌张。 是她……听错了吧。 宋依颜任由天无夜抱着她软软的身子,挪了挪唇,艰难地开口:“我要……见紫月……” 第9章 太过执着的人, 究竟是你还是我, 而答案, 也许没有人知道 她……依然还是没有死吗? 宋依颜抚着自己那纤细的脖颈。当她醒来,当她被天无夜紧紧地拥在了怀中,她所吐出的话,是“我要见紫月。” 是的,她想要见紫月,她不知道天无夜究竟是如何对待紫月的,但是依照他的语气而言,紫月恐怕不会安稳。而她,之所以会醒来,为的,也只不过是要再见紫月一面。 只是当她说完了那句话之后,迎上来的,是天无夜那冰寂般的脸庞。那双媚惑人心的眼眸像是要把她狠狠地拆了般地瞪视着她。那份目光,让她的心再一次止不住地颤抖着。 然后,他松开了他的双手,一语不发地离开了。几天下来,更加没有来到湘轩看过她一次。 她不知道天无夜的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想要把她禁锢着吗?抑或是对待废旧物品般的把她给遗忘掉。 “公主。”走进房间的,又是秋儿。这几天惟一服侍她的人,也只有秋儿了。真想不通,如果天无夜是想要把她给遗弃的话,又何必再让秋儿来服侍她呢? “秋儿,你知道天无夜在哪里吗?”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宋依颜望着秋儿开口问道。 “应该是在天云楼吧。”秋儿把手中所端着的饭菜放在了自个主子的面前,“这几天,主君每天都在天云楼听弄舞小姐抚琴。”因此众人们也在纷纷议论,宋依颜是否已经失宠,而把关心的目光投注在了舒弄舞的身上。 天云楼吗?宋依颜霍然起身,直直地朝着门外奔去。 “哎,公主,你这是去哪里啊?”秋儿急急地跟在宋依颜的身后。 “天云楼,我要见天无夜。”她要见他,因为她要见紫月。整个天君府中,没有人肯告诉她紫月现在究竟在哪里,究竟如何。所以,惟一的办法只有去求天无夜,让他来告诉她。 “可是……可是主君在天云楼,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准进入啊。”秋儿赶忙道,同时伸出双手,挡在了宋依颜的面前。虽然身为奴婢,此举动是大不敬,但是……没有人能够抓得准主君的脾气。也许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主君就可以让别人人头落地。所以在天君府里的保命守则就是千万不要去违逆主君的意思和他定下的规矩。 “我顾不了那么多了。”一把拉下秋儿伸着的手臂,宋依颜疾步地走着。几天的等待,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这种心中充满着焦虑的滋味,对她而言并不好受。还有,她能够离开天君府,真的如天无夜所说的,是和紫月有关吗? “可是公主……”秋儿还想要劝说着。宋依颜却已经不顾一切地朝着天云楼奔去。 琴声,清雅幽远。即使没有进天云楼,却已经可以听到。 “公主,请留步。”两个守卫,把欲进天云楼的宋依颜拦了下来。 “我要进去。”宋依颜喘着气道。刚才的一路奔跑,对个女子而言,是不小的体力消耗。有些好笑,以往她没想过要主动找天无夜的时候,天君府中没有一处地方是她不能进的。而现在,当她想要找天无夜的时候,却偏偏该“留步”。 “主君现在正在赏琴,若是公主贸然进去,只怕会打扰了主君的雅兴。” “让开,既然你称我为公主,那么就让开!”宋依颜深吸了口气道。 “可是……”守卫有所犹豫。虽说现在府中都在传着,说是天君已经不再宠幸公主了。但是这究竟是真是假,谁都做不得准。况且主君向来反复不定,而宋依颜更是被主君宠幸了两年之久,甚至还冠上公主的封号。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万一若是主君再回过头来宠幸公主,那么这样的人物可是他得罪不起的。 “我叫你们让开!”宋依颜双手猛推开站在两旁的守卫。迅速地穿过阻挡,跑进了内堂。 琴声,不曾凌乱。 舒弄舞依旧端坐在大堂中央,十指浅浅拨动着琴弦。 那白色的身影则坐在白虎皮的软榻上,斜斜地侧卧着。白色的玉瓷杯握在手中,黑色如瀑布的长发,被那白色的玉簪子轻轻地盘着。如玉的眼眸微微地敛着,长长的睫毛在侧面看着,更显魅然。额前的几缕发丝轻轻垂落在了他的胸前,为他凭添着几分艳气。 而在他的身旁,坐着两个她从来不曾见过的妖艳女子。穿着舞姬的服装,如蛇的腰肢暴露无疑。舞姬的手细心地剥着紫色的葡萄,送至她们的主人口中。 这样的天无夜,是她从来所没有见过的,至少,她从来不曾看见过他让女人所围绕着。 心,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她怔怔地站在原地。而身后,则传来那守卫的呼声。 白色的身影缓缓地抬起头,天无夜望着站在几尺开外的宋依颜。几天没见,地的脸色依然苍白得很。当她对着他说,死反而是一种解脱的时候,他的心,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从来没有惧怕过任何事物的天君,竟然会去恐惧一名女子求死的心?!真的是太荒唐可笑了。 然而她却闭上了眼眸,沉沉地睡了三天,也整整折磨了他三天。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如此在意她的生死,她死了,他根本不会有任何的损失,可……他要她活着,要她活下去。 她的苏醒,让他的心也重新开始了跳动。但是,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她要见紫月。 紫月,她即使昏睡着,想到的也是紫月吗? “啪!”他手中的玉瓷杯应声而裂,杯中的酒四散溅开。 琴声立顿。舒弄舞以及两名身着舞姬服的女子纷纷跪在了天无夜的面前,“请主君恕罪!” 而在后面紧迫着宋依颜进入天云楼的两名守卫,一见此情景,也赶紧跪下,“请主君恕罪!” 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几人,天无夜直直地走到宋依颜的面前,“不求我恕你罪吗?”几日不见,为的就是想要表明,他对她可以做到毫不在意。但是当她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他却又止不住地想要去靠近她。 “我想见紫月。”她看着他开口道。面前的他是危险的。如果她聪明的话,她该现在马上转过身,回到湘轩,但是她却还是开口说了。 冰冷的眸子,冷冷地直射着她,他的手用力地扯着她的发,让她的头仰着看着他的脸,“你对我只有这句话想要说吗?” “因为除了这个,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话是该对你说的。”头皮好痛!连带着让她整个人的神经都崩得紧紧。宋依颜强忍住想要喊出声的痛楚,用着她认为最平静的声音说着。 “这就是你给我的回答?”如果眼光能够杀人,她现在恐怕已经死了一千次,一万次了。 “应该……是吧。”话,就这么从她的嘴里说出。在说出口后,宋依颜猛然一怔,为什么她要多加“应该”二字呢,她明明只要回答“是”便可以了啊。 他瞪着她,半晌,终于松开了手,坐回到了白虎皮的软榻上。 宋依颜揉着发疼的头皮,蹙着眉望着天无夜。 “你真的那么想要见紫月?”冷漠的声音,仿佛冰敲在了碎石上。 “……是,我想见他。”她点点头,毫不迟疑地道。 “那么过来对我施展你身为女人的能耐,如果你有能耐能够让我吻你的话,我会带你去见紫月。”修长的手轻撑着下颌,他不带任何的感情。 “你……”她的脸猛然一红,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要与不要,你现在可以决定,但是我并没有太多等待的耐心。” “当着……他们的面吗?”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问道。看他的意思,似乎并没有要摒退周围的人。 “比起见到紫月,你难道更在乎他们的眼睛吗?”天无夜嗤笑着,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我……”宋依颜牙齿紧咬着下唇,手心,在冒汗,不断地冒着冷汗。她知道,他想要看着她的难堪,但是……紫月呵…… 缓缓地,她朝着他走去,喉咙间不断地咽着唾沫,仿佛这样可以给她增加勇气般。 他懒懒地望着她,只是她每走近一步,他的目光便冷然一分。终于,她站定在了他的面前,“可以开始吗?”她问着。真是奇怪,她的身子明明抖得厉害,但是说出口的话却可以做到很平静。 “嗯。”他冷冷地应着,身子不动。 宋依颜的手轻轻地攀上了天无夜的胸前,撩开了他胸前的发丝。 他的脸,他的手,他的身子,都曾经是她所熟悉的。只是,她从来都是被动的,而今,却要主动去舞动着身子诱惑他,这种她最不屑的举动。 她以为她会害怕,她以为她会退却,但是出乎意料的,当手真的碰触到了他的身子时,所有的颤抖仿佛都像停止了一般。一切的感觉都仿佛变得敏锐,她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手,自他的胸前游移到了他的颈上,她扯开了他的衣襟,望着他形状好看的锁骨。他很美,她知道,即使她曾经看到过他身上那许多大大小小的丑陋疤痕,但是她却依然觉得他很美。 他没有任何的反应,依旧只是冷冷地看着压在他身上的人儿。 宋依颜的嘴角,扯出了一抹笑意。有些讽刺,此刻,她竟然还能笑,她在心中暗自想着。也许她真的学得太好了,把他平时对着她得举动,都学到了家。 她的手指,在他的锁骨上轻轻地抚弄,然后,沿着脖颈而上,攀上了他的脸颊,滑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流连到了他的唇上。 朱色的薄唇,透着一丝冷意。两年的相处,她知道他的唇一惯冰冷。 她的眼,盯着他的唇,而软软的身子更贴向了他。男人的坚硬与女人的柔软,总是有着很大的不同,即使他的容貌胜过许许多多的女人,但是他的胸膛依然宽阔。 俯下头,她把自己的唇贴在了他的脖颈上。这是她第一次吻着他,吻上他那冰冷的肌肤。他的身子仿佛动了动,却又仿佛没动过。 她吻着,吻得细且碎,如同他平时吻她那般。而她的手指,则自始至终,都在抚弄着他那透着冷意的双唇。 天无夜沉沉地望着身上的人儿。她竟然……能够为紫月做到这种地步吗?能够以着她不屑的青楼女子的身姿,来取悦着他。 胸口很沉,有着浓浓的闷气,但是身子却在她的细碎的吻中而开始变得温热。她的手指,她的唇,甚至让他现在想要把她压在身下。 手指微微收紧,他抿着唇继续冷眼看着她。 吻,慢慢延到了他的耳垂处,宋依颜轻喘着气,学着他以往的样子般轻轻啃咬着他的耳垂。他的身上,总是有股淡淡的麝香气息。而现在,这股气息似乎更加浓郁了。 她的手指缠绕上了他浓黑的发丝,然后她抬起头,微眯着眼眸望着他。依然还是如此的冷静,她的诱惑似乎对他起不了什么作用。 是啊,他该是拥有过无数女人的人,而她,如此平凡而普通,这样的姿色,义怎么能诱惑得了他呢? 要他来主动吻她,以他现在的表情而看,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但是……她却还是要必须做,因为……她想要见紫月…… 她再次地低下头,当着众人的面,吻上了他的唇。冰冷的唇,并没有如她所愿地开启。她吻着,很仔细地吻着他那艳红的唇瓣。如果他有一丝反应的话,如果他…… “怦!怦!”她听到了猛烈的心跳声。是他的吗?不……似乎……该是她自己的心跳声。那么地快,那么地响,像是要跳出胸膛般。 不行,停下来,停下来,不要跳得那么剧烈,剧烈得她…… 蓦地,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让她整个跌在了地上。天无夜站起身子,低头睨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宋依颜。漂亮的朱唇轻轻抿起,只有他自己知道,若是不推开她的话,只怕他真的会失控。 为什么,他竟然会对她…… “不……不行吗?”宋依颜怔怔地仰望着天无夜。他推开了她,代表着什么?她做不到他的要求。她还是无法见到紫月吗? “明天,我会带你去见紫月。”冰冷的嗓音吐出了她几乎以为听不到的话,在她诧异的目光中,他踏出了天云楼。 阴暗的地下牢房,阳光几乎无法透射进来。空气之中,有着浓浓的抑郁感,但所幸没有尸臭的味道,还算是干净。 跟在天无夜的身后,宋依颜边走边打量着整个地牢。紫月,就是被关在了这里吗? 然后,他领着她来到一扇牢门前,一旁的守卫赶紧开了门。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进了门内,但是她知道,紫月一定就在这扇门后。 粗重的铁链,扣在了那纤白的四肢上,向来干净的青色长衫,布满了血渍以及鞭痕。苍白的脸色如病态一般,突出着深深的颧骨。 这是……紫月吗?! 像是感应到有人站在面前,被铁链锁着呈大字形站着的紫月微微眨动着睫毛,清澈的眸子,望到的是那张一直沉浮在他脑海中的容颜。 “……依颜……”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沙哑。是梦吗?他居然看见她站在他的眼前,她不是已经逃出了天君府了吗?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地牢之中呢? “紫……紫月!”泪一下子如泉水一般地涌出眼眶,宋依颜像疯子一般地冲上前,死命地想要扯断紫月身上的铁链。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紫月会受到这样的对待呢?虽然没有人来回答她这个问题,但是她心里却隐隐明白,这一切……该都是因为她! “依颜,别……这样。”紫月喘着气道。他并不想要看见她的眼泪,更不想要看见她这般疯狂的举动。他几乎都记不清自己被关在地牢有多久了,是惩罚吧,因为他的心,竟然背叛了主君。 他不后悔,助她逃出了天君府,曾经,他希望她逃得越远越好,但是却又希望她会回来,至少可以让他再继续看着她。 是自私吧,抑或是……他对她的爱,不知不觉中放得太多了? “我不要你被锁着,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宋依颜喊着,她甚至没有办法抑止自己的情绪。一直以来都想要看见的人,如今竟然是这样的出现在她面前,她无法接受,无法接受那个曾经给过她温暖的紫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猛地转身,她用极快的速度从身后守卫的腰间抽出长剑,猛砍着铁链。 一下……两下……三下……七下……八下…… 虎口裂了,血汩汩地涌出,但是她却依然猛砍着。 “别……这样。”紫月用尽力气地叫着。向来平静的面具,终于开始一点点地剥落。看见她现在这样,他宁可她不曾回来。 她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还是用力地砍着铁链。 剑击铁链的声音,在阴暗的牢房中不断地回响着。 黑色的眸子,冷冷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天无夜牙齿咬着唇瓣,直至把唇瓣要破,一缕鲜血顺着下巴缓缓淌着。 她就这般的喜欢紫月吗?喜欢到如此地步! 在他面前的那种冷静,那种傲气,仿佛都像是不曾存在一般。现在的她,剩下的只有泪水和疯狂。 为什么,为什么她偏偏喜欢的是紫月呢? “主君。”一旁的守卫不安地道,“公主再这么砍下去,恐怕这手……”剩下的话,守卫没有说完,因为他看见了那血,顺着天无夜的唇角而流下。 即使没有说明,守卫也知道了公主在天君心目中的位置了。 整个地牢,不再有说话的声音。有的只是宋依颜的喘气声以及那剑砍着铁链的声音。 终于,就在守卫几乎被空气中的那分压抑彻底击倒的时候,冷漠的声音淡淡地响起:“来人,把公主带回湘轩。” “是。”站在一旁的两个守卫忙不迭地一人一边,抓住宋依颜朝着牢房外走去。 “不要,我不要!”宋依颜努力地挣扎着,手中,还死死地握着长剑。 她的挣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了地牢外。 沉暗的牢房,两个男人彼此对视着。 良久,天无夜开了口:“紫月,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如此待你?” “紫月知道。”轻喘一口气,紫月答道。依颜被带离了地牢,让他多少安了些心。铁链上已经染上了她的斑斑血迹。若是在继续下去的话,只怕她血流光了都不会放手。 “那么你可明白,我向来没有放过背叛过我的人。”天无夜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紫月的脸。他的惩罚,缘自他帮助颜儿逃出天君府。他的这一举动,已然是背叛了他。 “我知道。”紫月低低地道。跟随了主君六年之久,他当然明白这一点了。对待背叛过他的人,主君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但是你却还活着。” “主君想要我死吗?”他问着。生与死,他向来不曾看重过。只是现在,心中总有着一丝的牵挂,牵挂着那个不顾一切,疯狂的想要为他挣脱开铁链的人。 黑色的眸子望着平静的容颜,天无夜转过了身子。也许,要紫月死对他而言,是件很容易办到的事情。但是他的脑中,却始终无法有杀他的狠心。 “对你而言,我该是你什么人呢?”背对着紫月,天无夜淡淡地问。 “是……”清澈的眸子盯着那白色的背影,“是紫月最敬畏的人。”从他十二岁起,便决定要一生效忠的人,但是没想到他却还是破了自己的誓言。 “敬畏吗?”他喃喃着从他口中所听到的两字,“那么颜儿呢……”他问了,却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便直直地走出了牢房。 因为他与他都明白着答案。 那该是……最爱的人…… 长剑,依然还握在手中,任凭秋儿如何劝说,宋依颜就是不肯放开手中的长剑。眼泪像是流干了般,不再涌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只是直直地看着前方,却不知道究竟在看什么。 门开了,又关了。 秋儿走了,天无夜进来了。但是宋依颜却还是坐着。 “紫月,你已经见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近乎于呢喃的声音在房内悄然地响起。 像是被针扎着了般,宋依颜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直冲到天无夜的面前,“放了紫月!”她不想要看到紫月受那样的折磨,她不想! 他盯着她激动的表情,淡淡道:“没有理由可以让我放了他。” “为什么,紫月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要这么对他?” “你以为你为何能如此轻易的逃出天君府,如果不是紫月击倒了十多个守卫,你又怎么能够逃得出。”他亦不曾想过,紫月会有背叛他的一天。 “我……”宋依颜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所有的错,似乎都在她的身上。 “背叛过我的人,紫月还能留着性命,已经是我给他最大的宽恕了,你知道吗,颜儿?”他俯下身子,在她的耳边幽幽道,目光,却盯着她那死握着长剑的手。 伤口裂得很厉害,血似乎也流了不少。 “他……他只不过是帮助我跑出了天君府而已啊。”宋依颜喃喃着道。原来,紫月的温暖一直都在,原来,他为了她竟然背负了如此承重的东西。 “忘了我说过的话吗?你是属于我的,帮助你逃离我,对我而言,已是一种背叛。”他的手指,划过她满脸的泪痕。明明已没有任何的眼泪,他却觉得手指烫得很。 她……是他的?!“哈!哈哈哈!”一连串的笑声,陡然地从宋依颜的口中蹦出,“天无夜,我真的是属于你的吗?”她看着他反问道,嘴里的笑声不曾停止过。 他盯着她,抬起了手腕,宋依颜以为他会狠狠地给她一巴掌,但是,他却是撕裂了她的衣衫,“你是我的,只要你的肩膀上有这刺青,只要你的脚上还有这血玉,你就是我的,一生一世,你逃不开的!” 对她的渴求,似乎从来不曾停止过,每多见她一次,这份渴求便愈加强烈。 她猛地向后退了几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甩开他的手,“刺青,可以用别的烙印把它改了,而至于血玉……” 她抬起了右脚,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要把血玉拿下来,方法其实很简单。”她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拿着剑的手高高地抬起,向着右脚砍下…… 血,疯狂地飞溅着,但是却不是她的脚上,而是他的手。 他的左手,静静地垂落在身侧,血,像是发疯了似的自掌心中狂喷。刚才,是他用手,硬生生地压住了她那一刀。 而他的脸上,竟然有她从未看到过的悲凄表情。他该是人人都畏惧的天君啊,为什么竟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没有看向受了重伤的左手,天无夜的眼,一直只是望着宋依颜。即使是没有右脚,也要和他划清关系吗?那么的激烈,那么的绝决。让他没有一丝一毫可以转圜的余地。 手上,刚才的那一剑,砍到了经脉,依照伤势来看,他的这只左手,只怕是废了吧;但是,即使明知道左手会废,他却还是会去挡下她那一剑。 “……你的手……”宋依颜怔怔地望着天无夜那还在不断的猛流着血的左手。地上,已经是一滩的血水了。他竟然会为她而…… 胸口好痛!好痛!她明明是恨着他的啊,为什么看到这样的他,她的胸口会那么的痛呢?不清楚,不明白,但是她却…… 剑,跌落在了地上,而眼眶中,则不自觉地淌出了一行清泪。 好奇怪,她怎么会为了他而流泪呢,她的眼泪,明明该是哭干了啊。 他望着她留下的眼泪,一步步地走向着她,“这泪……是为我流吗?”完好的右手,轻触着她的泪珠。这样的眼泪,却不会再属于他了。 她看着他,没有回答。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 轻叹一声,他转过身,只是淡淡地留下了一句:“我会……放了紫月。” 第10章 选择该是什么, 答案又是什么, 当迎来真相的时候, 你我都该释然。 紫月如天无夜所言的,被放出了地牢,但是宋依颜,却不曾再看到天无夜。她只听说,他的左手废了,从此那只手不能再拿起任何的东西。即使他的武功天下无敌,但是如此一来,势必要大打折扣。 完美如他这般的男人,却因为她而废了左手。这样的事情,她根本没有想过。 为什么,过了那么多天了,她却还是忘不了他挡下她那一剑的眼神,还是忘不了他那血流不止的左手,更加忘不了他转过身的那一声叹息。 她该高兴啊,天无夜放了紫月,也放了她想要的自由,但是……为什么她会为他而哭呢,为了他的血而流下眼泪呢。 “唔……”床上的人呻吟一声,微微张开了眸子。 “紫月!”宋依颜奔到床前,望着紫月那依旧苍白的面庞,几天的调养,虽然他的身体已略微恢复了些,但是却还是远远的不够。 “又没睡吗?”他看着她眼眶下的黑影轻问着。几天了?她似乎总是睡的少,醒的多。 “我睡不着。”她扶着他支起身子,把软枕垫在他的背后,“你呢?这几天身子感觉怎么样?”眼下,她最该关心的是紫月的身体安康,但是脑海中,却总是会时不时地划过天无夜的脸。 “已经好了不少了。”他说道,她的悉心照顾,让他想要好好珍惜。但是她那总是出神的眼眸,却让他不禁想要去探究原因,“怎么这几天你总在发呆,是在想这什么吗?”他问了,淡淡的嗓音,却有着止不住的关心。 心,陡然一震,宋依颜故作不解地眨着双眸,“哎,我有吗?” “有。”他很肯定地道,“难道连我也不能说吗?”依颜,他已认定,她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我……”他的话使她低垂下了头,该说吗?该告诉他自己的脑海中究竟在想着什么吗?“我……他……左手废了……”良久,她的嘴里终于吐出了只字片语。 即使宋依颜说的只是几个字,但是紫月却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被人扶出地牢的时候,他便已经听到了这个消息。天君的左手,竟然从此以后不能再做任何的动作,那个他所最敬畏的人呵……他并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所知道的只是一个结果,主君自湘轩出来后,左手便不能再动。 是和依颜有关吧,如果天下之中真的有能够伤主君的人,那么恐怕也只有依颜了。 “我知道。”他淡淡地道,目光望着她低垂着的头。 “我……我不想的,我从来没想过,会是我让他的左手残废的。”宋依颜喃喃着,像在抗拒着什么似的微微晃动着身子,“我本来……我本来只是想砍下自己的脚,拿下血玉,但是……我真的没有想到……没想到他会用手挡下那一剑。”更可笑的是,她竟然没有在意自己的脚会没有,而在在意天无夜的那只左手。 紫月一怔,消化着从宋依颜口中所吐出来的事实真相。主君……竟然是去主动挡下她的那一剑吗?即使会残废,亦要挡下那一剑?! 原来……主君对她的感情……已经深到了这般的地步…… “我明明是恨着他的啊,但是……现在我却觉得恨不起来!”紫月呵,在紫月的面前,她似乎总能把一切埋在心里的事都对他说出,温暖的紫月,仿佛像是她心灵的支柱般。 他缓缓地伸出手,抚上了她的头顶,乌黑的丝,柔软的发,她对主君的感情,又是怎样的呢?也许……也许……她自己都不曾发现吧,也许……也许…… “想哭吗?”他轻轻地问着。因为他已经听到了她抽泣的声音。 “不会……我不会为天无夜流下眼泪的。”垂着的头使劲地摇晃着,她说着否定的答案。 “是吗?”他把她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胸前,柔声道,“没有人会看见的,即使你想哭,即使你想笑,都没有人会看见的。”主君,是他最敬畏的人,而依颜是他最爱的人,这样的两个人,在他的人生中,占据了太重要的位置了。 关系——何时开始竟然变成如此的复杂呢?紫月静静地想着,却想不出任何的答案。 然后,他感觉到了胸前有着濡湿。他知道,那是她为主君所流下的眼泪。 舞阁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为什么主君会放了紫少,更甚至饶过宋依颜那贱人!任何人都看得出,主君左手的伤是因为宋依颜的关系,但是到头来,却没有任何的惩罚降临在她的身上。 所以……既然主君不惩罚宋依颜,那么就让她,让她来好好地惩罚那个贱人吧,没道理她受了那么沉重的痛苦,她却逍遥快活! “兰儿,你这是在做什么?”轻柔的声音,打断了兰儿的遐想。把手上的药粉包好,兰儿转过身子,看着自己的主子,“没什么。”她摇了摇头道。 “你的命好不容易才拣回来,凡事注意着点,知道吗?”舒弄舞好意地提醒道。整整三个多月的时间,兰儿才从奄奄一息,到现在基本能够走动。主君的那一掌,没有要了兰儿的命已经是万幸了。 “兰儿知道。”她垂下了头,目光之中闪过一抹复仇的光芒。她的伤,她的痛,皆是因为宋依颜那贱人,她绝对不会让她好过的。 “那便好,”舒弄舞点点头,随即在看到了兰儿手中所拿着的纸包而微微一愣,“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是……”兰儿欲言又止,似乎在犹豫着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到底是什么?”舒弄舞再次的追问道。 “是毒药,百红粉。”兰儿直直地看着舒弄舞,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 舒弄舞怔然着,“毒……药?!”这……怎么也不像是兰儿该拿着的东西啊,“你怎么会有这东西?”她脱口而出地问。 “只要去长安城的黑市药铺,这东西很容易买到。” “可是……你拿着……毒药干吗?” “自然是放到宋依颜每日所喝的茶里。”兰儿的脸上,扬起了一抹阴森的笑意。 “你……”舒弄舞震惊地看着自个儿丫鬟脸上的那抹笑。那笑容,有着女人的嫉妒,怨恨。不甘……从什么时候,兰儿竟然变成了这样?“兰儿,这是条人命啊,我看……” “小姐难道不恨宋依颜吗?”兰儿快速地打断了舒弄舞的话。 “我……”她讷讷着。她恨吗?宋依颜,抢走了主君所有的宠爱,抢走了主君所有的注意,亦抢走了她所有的希望。但是——真的是抢走吗?或许该说,她根本从来没有得到过,“我……”明明知道不怪怨亦不该怪宋依颜,但是不恨二字,却无法说出口。 “况且主君的左手会受如此之重的伤,也是因为宋依颜的关系,当事湘轩之中,只有她和主君二人。”兰儿继续道。 舒弄舞眸子一黯,“兰儿,我想练琴。”仿佛像不曾知道毒药的事般,她捧起了木琴。 “是,小姐。”兰儿把纸包小心地收在怀中,走到了舒弄舞的身旁。 没有否定,即便是默认了。 …… 两日之后,一道人影悄然闪入厨房,把药粉撒进了茶壶之中…… “公主,茶来了。”月影楼中,秋儿端着茶水走了进来。这几天,只要是醒着,公主必然是来这月影楼照顾紫少的伤势。 “放在桌上吧。”宋依颜开口道,同时看着依然能够下床走动的紫月,“你可要来一杯香茶吗?” “也好。”紫月点点头,走到桌边坐下。 她掀开紫砂茶壶旁的两个小茶杯,把茶水倒进杯内。茶的芬芳,淡淡的散布在房间的角落。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养成了喝茶的习惯,总觉得茶的香气,似乎能够舒缓着她紧绷的神经。 杯中盛着清茶,她把其中的一个杯递给了紫月,而另一个,她则握在手中,闻着那茶的香气。比起喝,她似乎更喜欢闻。 “你喜欢茶?”因为他几乎能天天看见她喝茶。 “嗯,喜欢。”宋依颜点点头回答道。 淡淡的,不浓烈,却能回味的香味,仿佛能够让人忘却了一切的不快。 掀了掀唇,宋依颜的唇贴着杯沿,才想要喝下杯内的茶,却被身旁的一股力道而撞飞了手中的杯。 “别……喝……”声音,自她的耳边传来,那是紫月的声音。 然后下一刻,颀长削瘦的身影轰然地倒在了地上,扯落了桌布,打碎了茶盘,而他的嘴角边,流着血。 “别……喝……”他还在喊着,无力地喊着。 “我……我没喝……”宋依颜怔怔道,头脑之中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紫……紫月,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呢?刚才他还好好的坐在她的身边的啊! “茶……有毒……”他靠在她的怀中,依旧淡淡地道,仿佛在谈论着明日的天气如何般。 “……有毒?”她的手不知该放哪里。为什么,他的脸色会越来越苍白呢?而他的眼……几乎要闭上了…… “紫月,不要睡,不要睡!”宋依颜努力地喊着,她不要,她不要他这样!这茶,本该只是她在喝的啊! 浅浅一笑,他轻轻地抬起手腕,想要抚上她的脸……“还好,你没有喝下那茶。”起码,她能够活着,真的是太好了,他早一步喝下了茶…… 力气像是耗尽般的,他的手终于还是没有碰触到她的脸,垂落了! 耳边,最后响起的,是她的哭声…… 为什么,她喝的茶水中会有毒呢?没有时间去让她思考这个问题了,现在她要做的,是如何救活紫月。怀中的人,还有着一丝微弱的呼吸,如果有解药的话,如果有人肯救的话,那么紫月或许…… “秋儿。”抹去脸上的泪水,宋依颜喊着已经吓呆的秋儿。 “公……公主……”秋儿已经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得脚软,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天无夜在哪里?”这是她第二次主动要找天无夜。 “天……天水阁。”秋儿喃喃地答道。自从主君伤了左手后,便一自待在天水阁中。 没有再说什么,宋依颜吃力地背起了紫月,朝着天水阁走去…… 两扇木门紧紧地关着,宋依颜背着紫月站在了木门之外。这一次,没有人站在门外拦着她,而紫月现在的情况,她惟一能够想到的人便是天无夜。 在她看来,世间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他。他——是紫月能够活下去的最后希望了! 手,推开了门,这天水阁,她曾经来过无数次。 她一步步的,背着人,踏进了天水阁。层层的白纱依旧,她的眼,看见了站在白纱之中的人影。 尽管隔着白纱,但是她知道,他正在看着她。 “求求你,救救紫月。”宋依颜把紫月扶到一旁的椅上,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浓浓的鼻音,她知道,自己快要哭了。 眼泪,最近总是如此频繁地掉落。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坚强的,却没有想过,原来自己是如此的脆弱。 没有他回答的声音,整个天水阁中静得可怕。 “求求你……天无夜……”她声音梗咽着,泪水瞬间又涌出了眼眶。 “你要我救他?”他的声音,自白纱之后传来,依旧是那么的清冷,那么的华丽。 “是。”她用力地点着头,“紫月……他是因为我,才会中毒的,如果不是他喝了本该是我喝的茶,他不会变成这样的!”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话……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话……紫月是不是可以好好的活着呢? “他中的是百红粉的毒。”天无夜的眼角瞥着昏迷中的紫月,淡淡地道。中了百红粉的毒,最明显的症状便是面部会呈现着玫瑰的色泽。 “百红粉?”宋依颜一震,随即穿过白纱,奔到了天无夜的面前,“你知道是什么毒,那么你一定有办法解……”她的手,激动地抓着他的双臂,只是一瞬间,却感受到他左臂的死寂。 白色的袖子中,他的左手依然还是垂落在他的身侧。细长的手指,看上去是如此的完美。但是她却知道,他的手——废了。 胸口,突如其来的压抑,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没有解药,百红粉虽然不是什么奇毒,但是解药却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它由八种的毒药炼制而成,只有下毒的人,才知道是哪八种毒药,才会有解药。而紫月,至多只有一个时辰的命而已。” 他的声音,把她的神志给拉了回来。 重重地喘了口气,宋依颜望着天无夜,“你是说没有解药?!”那么紫月该怎么办?会死吗? “对,没有解药。”他转过身子,不想再去看到她的那张容颜。他放了她,放她自由,因为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砍下脚,放弃生命。 他是天君,可以拥有天下,却无法拥有自己想要的人。 “不!”凄厉的喊声响起在天水阁,宋依颜猛然地从背后抱住了天无夜的腰,把整个头埋在了他的背上,“我求求你,救救紫月吧,你不是……不是什么都可以办到的吗?一定……一定会有办法救紫月的,是不是!”不想要紫月死,不想啊! 他浑身一震,任她的泪浸透着他的白衫。她的泪,似乎总是为了紫月而流,“若是紫月死了,你会如何?”妖魅似的呢喃,轻轻地响着。 “如果紫月死的话,我会疯的,会疯的……”她的整个人,都无法去承受紫月为她而死的事实。 “你就……那么喜欢紫月吗?”想要忘记她,但是听到了她的回答,还是被刺痛了。 “是……喜欢,很喜欢紫月……”因为紫月的温暖,因为紫月对她的付出。 他回转过身,睨看着她,“那么……若是我死了呢,你会如何?” “我会——”她张了张口,却又突然噤住了。心,剧烈地跳动着,仿佛在宣告着某种事实。如果他死了的话……如果他死了的话…… 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了眼帘,他垂下了眸子,“我会救活紫月,你守在门外。” 这该是最后一次了吧,从今以后;他不会再答应她的任何要求了…… “若是我死了,你会如何?” “我会——” 剩下的话,她没有对天无夜说出,因为连她自己都震惊于心中的答案。她——会随着他一起死。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答案竟然会是这个呢?何时开始,她对他的感情已经有所变了? 天无夜是冰冷的,从她初次遇见他,便明白了这个事实。 而紫月,是温暖的,在天君府中惟一能让她平静下来的人,惟一能够让她把所有心事都倾吐的人。 所以,她喜欢的是紫月,但是……却也仅仅只是喜欢。 天无夜曾经问过她,是否爱上了紫月,那时候,她的回答是不知道。因为她不明白,自己对于紫月的那份感情,是爱吗?亦或是某种的依赖。 紫月若死了,她会发疯;天无夜若死了,她会一起死。 那么,她爱着天无夜吗?! 怎么可能,她不是该一直恨着他吗?但是当她看到他身上的疤痕,当他把她狠狠地抱在怀里的那份呢喃,当他用手挡下了她手中的剑的时候……她的答案,似乎已经不那么确定了。 也许,在一点一滴间,他已经侵吞了她的情绪,蚕食了她的情感。让她陷在了他为她构筑的世界中。 房内,许久都没有动静。宋依颜轻轻地推开了门。虽然天无夜让她守在门外,但是……她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进去…… 然后,她看到了紫月静静地躺在床上,脸上已没有了耶玫瑰之色。而天无夜,则在不停地吐着血,鲜红的血,染红了他的白色手绢,他的白色袍子。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可以吐出如此之多的血。 “天无夜,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吐那么多的血?”世界仿佛要崩塌一般,只有短短的两个时辰,他竟然会变成这样。 他的唇边满是血,嘴里亦是血,那美艳的容颜,竟然让人有种易碎的感觉。 “如果没有解药的话,要解百红粉之毒,便是把对方身上的毒过渡到自己的身上。”他淡淡地道,嘴里还在流着血。 宋依颜怔然了。他不是冷血的吗?现在却……把命都交在了她的手上。 “天无夜。”她喊着,他的血,吐得几乎快让她心碎。泪,流了下来,流得如此之迅速。看到紫月陷入昏迷,频临死亡得时候,她激动得几乎快不能自己。 而现在,心却是好平静,平静得有着浓浓得悲伤。 他抬起头,看着她脸上的两行清泪,“你这泪,是为我流的?还是为紫月流的?”她的眼泪,让他心疼。她不适合这样哭泣的表情,她该是更快乐才是。 “天无夜,不要死好吗?”是爱他吧,真的是爱着他啊,看着他那满口的鲜血,她明白着一个或许她该更早明白的事实。 “呵。”他的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了一丝弧度,“你的要求,我很难答应呢。”即使他内力再高深,但是对于体内的这毒,能够压制到几时,却不清楚。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也许一辈子,亦也许只有几天而已。 “那么……我陪着你吧。”她轻轻地说着,踮起脚尖,揽下了他的脖子,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吻上了他的唇。 双唇的碰触,他口中的血入了她的口…… 他怔怔地站着,终于,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猛然地把她推开,“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朝着他扯出了一抹笑,“原来血的滋味,是苦的!” “你知不知道,我的血中带着百红粉的毒,就算量再少,也会有毒发的一天!”他激动地拽着她的肩膀,那吼声,是她从来所不曾听到过的。 “知道。”她点点头,看着他激动的神情,手轻轻地扬起,抚上了他的面颊,“我这一生,有两个男人在我的生命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一个是你,一个是紫月。你很冰冷,而紫月很温暖。即使紫月的温暖是淡淡的,但是却能让我有着平静的感觉。所以我喜欢紫月,那种喜欢,是一种我可以去依靠的喜欢。只是这种喜欢,却敌不过另一种的感情,你缠绕着我的身心,让我的思绪,让我所有的一切都随着你而转动。让我无法摆脱也不能摆脱开你。然而,当我真的能够摆脱开你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是不愿摆脱。我不是应该恨你的吗?但是……我却发现原来我是爱着你的。”发现得好晚,因为她与他都太过执着了。 “你……爱我?”天无夜诧异地望着宋依颜。怎么也没想到,从她口中竟然会吐出这样的话。 她看着他,眼角瞥向了一旁的紫月,“如果紫月死了,我会疯,若是你死了,我陪你。”她的一生,能够碰到他们两个,是何其的幸运啊。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的。”他的右手,猛然的把她抱在怀里。她爱他……她爱着他,即使她喜欢的人是紫月,但是,她爱的人却是他么? “那么——你得先让自己不死。”她靠在他的怀中,闻着他身上那股独特的麝香味,“天无夜,我爱你。”闭上眼眸,她轻轻地道。 “颜儿,我也是……” “你真的决定要和主君离开天君府?”清澈的眸子凝望着面前的人,雅气的面庞上有着无限的愁思。 “是啊。”宋依颜点点头,“我打算陪着无夜,去天下间访名医,求解毒之方。” “但是留在这里不是更好吗?只要一道圣旨,自会有无数名医过来。” “那不一样。”她轻轻地摇着头,“也许我和无夜在天君府中的日子待得太久了,是该出去的时候了。” 紫月沉默了,好半晌,空气之中才传出他的声音,“能活着吗?”他所想要的,只是他们两人能够活下去。 “一定可以的。”她笑着,笑颜如花。 他怔然着,有多久,没有看到她这样的笑容了! “紫月,我喜欢你。”转过身子,她背对着他道。 “我知道。”他应声道。 暖阳,照着眼帘,是如此的温暖。一切……都该释然吧。 他最敬畏的人,与他最爱的人,走出了他的天地…… 翌年,紫月执掌天君府。成为了国家中新的天君。23年后,在度马河战役中病发身亡,享年43岁,终身未娶。 舒弄舞,一自待在天君府中,终日弹琴授琴,后嫁予一秀才为妻,享年57岁。 兰儿,在天无夜和宋依颜离开天君府后一个月,疯了,投井身亡。 天君的传说,没有人知道它是否结束。 小说下载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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